第 293 章（第1页）

市局刑侦支队，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酒吧街连环杀人案的女性嫌疑人被带回了审讯室。消息像投入静湖的巨石，迅速在局里传开，引发了一阵压抑的震动——谁都没想到，那残忍冷静、连杀三人的“审判者”，竟会是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羸弱的女人。

她叫苏晓。

二十五岁，本地一家设计公司的普通职员，独居。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重点大学毕业，工作认真，人际关系简单，在同事眼中是个内向、有点孤僻但从不惹事的姑娘。谁也想不到，这张白纸的背后，浸满了如此浓稠的黑暗和血腥。

负责主审的是郑队和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刑警林薇。迟晏作为关键参与者和案件分析的贡献者，被允许在单向玻璃后观察审讯过程。

审讯室灯光惨白。苏晓坐在椅子上，已经换上了看守所的囚服，洗去了脸上浓艳的妆容，露出底下那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她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看起来安静、甚至有些怯懦，与昨夜巷子里那个眼神冰冷、意图行凶的女人判若两人。

最初的常规问话，她一言不发，只是摇头或点头。直到林薇将三名死者的照片一一摆在她面前。

“认识他们吗？”林薇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逼问，只是陈述。

苏晓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先是在死者生前的形象上停留，然后滑向那些血肉模糊的现场照片。她的眼神开始变化，那层怯懦的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光芒。她没有立刻承认，但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像是一个嘲讽的弧度。

“为什么？”林薇追问，“为什么要杀他们？”

苏晓终于抬起头，目光没有看林薇，而是越过她，看向了审讯室惨白的墙壁，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却出奇地平静：

“他们……不该活着。”

“他们做了什么？”

苏晓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手指绞得更紧。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深、很冷的地方渗出来：

“去年冬天，也是加班到很晚。大概……就像现在这个时间。”她顿了顿，“我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就想着走回去，省点车钱。那天很冷，我穿着普通的羽绒服、牛仔裤，戴着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路过酒吧街后面那片老居民区，路灯坏了，很黑。一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从巷子里晃出来，差点撞到我。我躲开了，想快点走。”她的语速慢了下来，每个字都像在冰面上艰难地拖动，“他拉住了我的背包带子……力气很大。我说放开，他不听，嘴里说着难听的话，满身酒气……把我往更黑的巷子里拖。”

单向玻璃后的迟晏，目光微凝。他想起第三名死者网络记录里，那些炫耀如何灌醉女性、占便宜的下流言论。

“我喊了，用手里的文件袋打他，没用……他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在墙上……”苏晓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愤怒，“他撕我的衣服，摸我……很臭，很恶心……我踢他，咬他……他打我耳光，掐我脖子……说……说穿成这样半夜在外面走，不就是……”

她没有说出那个词，但审讯室里所有人都明白。

“后来呢？”林薇的声音放得更缓。

“后来……可能是附近有车灯晃过，也可能是他酒劲上来了，他松了一下手……我挣开了，拼命跑，鞋都跑掉了一只……一直跑到有便利店亮光的地方，才敢回头看……他没追上来。”苏晓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很深，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冻住，“我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浑身发抖，衣服破了，脸上脖子上都是伤……店员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报警吗？”

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林薇，眼神里是彻骨的寒意和荒谬：“报警？然后呢？警察来了，问东问西，做笔录，可能还要去医院检查……同事、邻居、甚至家里人都会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一个女孩子，那么晚还在外面’，‘穿得再正常有什么用，走那种路’，‘说不定是她自己……’”

她扯了扯嘴角，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流言比刀子快。我赌不起。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在这个城市站稳……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份工作和一点可怜的自尊。我不能让这件事毁了我。”

“所以你就忍了？”林薇问。

“忍？”苏晓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我回去洗澡，洗了很久，皮都快搓破了，还是觉得脏。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嘴里那股臭味和那双恶心的手……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可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知道是个喝醉的男人，可能在酒吧街附近混。”

“然后，我开始留意。”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长期观察和算计后形成的冰冷专注，“我下班还是会路过那片区域，比以前更晚，更小心。我开始观察那些从酒吧出来的、喝醉的、独身的男人。我看他们的样子，听他们说话，看他们对女人是什么态度……慢慢我发现，像他那样的人，不止一个。他们像苍蝇，闻到一点味道就围上来，觉得自己有钱，有工作，穿得人模狗样，就可以对女人为所欲为，事后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代价都没有。”

她的语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流畅，仿佛这些念头在她心里已经翻滚、酝酿了无数遍：“法律？警察？呵……除非闹出人命，或者有铁证，不然谁管？那些被摸一下、被说几句难听话、甚至被偷拍的女人，有多少敢站出来？站出来了又有多少用？成本太低，所以他们肆无忌惮。”

“所以你就自己动手？”郑队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沉重的压力。

苏晓看向郑队，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坦然：“一开始没想杀人的。真的。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一个让他们记住的教训。”

“怎么教训？”林薇追问。

苏晓的目光，落在了证物桌上那个被塑料袋封着的、内衬兔毛的皮质项圈上。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异，混合着厌恶、嘲弄，还有一丝……残忍的兴奋。

她伸出戴着手铐的手，指了指那个项圈。

“很简单。”她说，嘴角又勾起了那个冰冷的、甚至带着点挑逗意味的笑——与昨夜巷子里如出一辙，“只要跟他们说……‘换个新玩法’，就行。”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