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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7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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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晏的工位在办公室靠里的角落,相对安静。桌上除了标配的电脑、电话,就是那摞郑队给的、足有半尺高的积案卷宗。他像一台刚刚接入新数据库的精密仪器,开始了无声而高效的“数据录入”与“模式分析”。

他首先快速浏览了所有卷宗的目录和摘要,对二大队手上悬而未决的案子类型和大致情况有了轮廓。然后,他从中挑出了最厚、也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份——《“8·14”连环入室抢劫杀人案》。

卷宗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缘微微卷起。翻开第一页,时间定格在五年前。五年前的八月,盛夏,这座城市的平静被一连串血腥案件打破。短短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三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受害者均为独居或仅有老弱在家的中老年人,案发时间都在深夜至凌晨,作案手法高度相似:破坏老式防盗门锁或翻窗入室,控制受害人,逼问财物藏匿处,得手后杀人灭口,现场处理得相当“干净”,几乎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生物检材或清晰指纹。凶手似乎对反侦查有一定了解,戴手套,鞋套,作案后清理痕迹。三名受害者社会关系无交叉,居住区域分散,除了手法相似,似乎找不到其他串联点。

当时市局投入了大量警力,成立专案组,排查了数以万计的人员,但凶手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案件在轰动一时后,渐渐成为压在刑侦部门心头的一块巨石,也是档案室里一叠越来越沉的卷宗。

迟晏看得很慢,很细。他不仅看文字报告,也看每一张现场照片——血迹的形态,物品的翻动情况,尸体倒卧的姿势,门窗的损坏细节;看每一份技术报告——有限的痕迹提取、尸检结论、物证分析;看当年排查走访的海量记录,试图从那些泛黄的询问笔录中,捕捉哪怕一丝异常或矛盾。

他的大脑如同一个全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将案件信息拆解成无数个数据点:时间、地点、受害人特征、入侵方式、暴力程度、财物损失、现场痕迹……然后进行交叉对比、模式识别、关联分析。

几天下来,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已经写满了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关键词和关系图。他对这个连环杀手的“画像”逐渐清晰起来:

男性,青壮年,体力充沛,有较强的攀爬和破坏能力。

心思缜密,有预谋,作案前可能多次踩点。

冷酷,下手果断,杀人灭口毫不犹豫,且手法稳定。

可能有一定经济压力或对财物有强烈渴望,但并非毫无章法的亡命徒,懂得规避风险。

心理素质极佳,甚至可能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和获取财物的过程。

五年前作案,之后销声匿迹。要么已死,要么已迁居外地,要么因其他原因停止了犯罪。

这些都是当年专案组也大致得出的结论。但迟晏没有停留于此。他开始将思维投射到更细微、更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三起案件的案发时间,虽然都在深夜,但具体时间点有细微差异。第一起在凌晨一点左右,第二起在午夜十二点半,第三起却在凌晨两点多。这差异在混乱的现场调查中很容易被忽略,或者归因于凶手随机的作案时间选择。

但迟晏不这么认为。一个如此有计划、有预谋的凶手,对作案时间的选择应该也是经过考量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波动?

他将三起案件的发生日期、时间、以及当年的农历日期、天气情况放在一起对比。很快,一个微弱的模式浮现出来:三起案件,都发生在农历的月中或月末,而且案发当晚,月光条件都很差。凶手似乎刻意选择月光暗淡的夜晚,便于隐藏行踪。而具体时间点的差异,或许与受害者的作息习惯、周边环境噪音等更具体的踩点观察有关。

另一个细节:三起案件中,凶手逼问财物时,似乎对受害者的家庭情况有一定了解。比如,能准确说出受害者已故配偶的名字,或者知道受害者有收藏某类物品的习惯。这说明,凶手在动手前,可能进行过不止一次的伪装侦察,甚至可能与受害者有过短暂的非暴力接触。

还有,三起案件的现场,门窗被破坏的方式虽然相似,但使用的工具或着力点有极其细微的差别。技术报告里提到,门锁撬痕的磨损特征和窗框上留下的极轻微刮擦痕,暗示凶手可能使用了同一套工具,但工具本身可能在使用过程中有正常磨损或更换了部分配件。这为将来如果找到嫌疑工具,进行痕迹同一认定留下了极其渺茫但理论上存在的可能。

这些发现,并没有直接指向凶手的身份。但它们像一块块拼图,让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轮廓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迟晏将他的初步分析和发现,整理成一份简洁的报告,附上相关卷宗页码和细节摘录,发给了郑队的内部工作邮箱。他没有提出任何惊世骇俗的结论,只是客观地陈述了观察到的细节差异和可能的关联性。

报告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郑队没有立刻找他,其他同事也依旧忙碌于手头的新发案件。积案就是如此,除非有爆炸性的新线索,否则很难调动起本已紧张的人力物力资源去重新梳理。

迟晏也不着急。他继续翻阅其他积案卷宗,同时开始熟悉二大队的日常工作流程,参与一些新发案件的辅助性工作,比如梳理通讯记录、排查监控视频、整理证人证言。他学习得更快,操作更精准,很快就能独立完成一些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工作,赢得了部分同事初步的认可。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郑队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了迟晏的工位旁,敲了敲他的隔板。

“小迟,你上次发我的关于‘8·14’案的分析,我看了。”郑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审视,“观察得很细,有些角度……确实有点意思。当年专案组后期也怀疑过凶手可能进行过伪装接触,但排查范围太大,没结果。”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文件放在迟晏桌上:“正好,有个事。西城分局前两天送过来一个嫌疑人,涉及一起入室盗窃未遂。嫌疑人是个‘老油子’,有多次盗窃前科,手法熟练,反侦查意识强。但这次失手,是因为那户人家新装了隐蔽摄像头,拍到了他半个侧脸和部分动作。西城分局审讯,他咬死就这一起,其他的不认。但他们觉得,这人的作案手法和选择目标的特点,跟几起没破的旧案有点类似,其中就包括‘8·14’案的第二起,受害者也是独居老人。人现在暂时押在市看守所,准备并案深挖。你……”

郑队看着迟晏:“你刚来,对‘8·14’案的细节现在比一些老同志还熟。西城分局的同事下午过来交流情况,你跟我一起去听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次考验。让他接触一个可能与惊天积案有关的现案嫌疑人,意味着初步的认可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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