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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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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一时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荫尸人与宇文天战斗的闷响。

阿容静静地听完了。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她只是等那激烈的情绪随着话语倾泻而稍稍平复,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所以,你用背叛和破坏,来回应他对你能力不足的评价。”

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真正让她有些困惑的问题:

“可是,三先生。毁掉一座房子,并不能证明你能建造一座更好的。甚至不能证明你真正理解了那座房子为何坚固,又为何让你感到……束缚。”

她的目光扫过庭院,扫过那些已经倒伏的,曾经属于言先生麾下的守卫,最后落回言先生自己脸上。

“你现在证明了你能破坏。但欧阳上智评价你时,所指的用,是建设与进取之用。你用行动回应了他,可惜,回应的并非同一个问题。他问你能否开疆拓土,你回答我能烧掉现有的疆土。”

阿容摇了摇头,那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不解。

“这样的证明,无效。”

言先生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绿衣少女。她的话没有怒骂,没有贬低,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无处着力的荒谬感。

他燃烧了所有怨恨、筹划了多年的报复,在她眼里,竟然只是一次…错误?

“你…你…”他想反驳,想怒斥她的冷酷和不解人情,但毒素侵蚀着他的力气,而那过于清晰冷静的分析,竟像一盆冰水,让他沸腾的怨恨都有些凝滞。

她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日头略略西斜,将庭院中所有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对着一旁的沙人畏和静流君说:“此处事了,将这里全部收拾好,他们由你们看守,几日后,公开亭上素还真出现,欧阳上智成为武林至尊的消息,就把他们带到无极殿。”

沙人畏看着一旁沉默地静流君,吞了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无极殿是哪里?”

“等到了那天会有告诉你们的。”阿容思量了一下,“静流君看守,明日公开亭,沙人畏记得去给欧阳世家凑个场子。”

阿容走到愣着的谈无欲身边,她用静流君那里学得的心灵术,消除了谈无欲受到的影响,总算从静流君的心灵术的控制出来,踉跄了几步,阿容神色并未变过:

“素还真要在公开亭张开欧阳世家家谱的下册,以此来对抗欧阳世家,要去看吗?”

阿容的话音落下,庭院里针落可闻。

谈无欲踉跄站定,浮尘垂落,袖中的手指却悄然收拢,方才意识被剥离又强行归位的眩晕感仍在颅腔内嗡鸣,比这更刺人的,是眼前绿衣少女那过分平静的目光。

她站在他面前三步之遥,素衣染着庭院西斜的淡金,袖口的竹叶纹路在光里泛着冷冽的细腻。她看着他,像看一株被风折了枝的竹,不带评判,只是确认它还立着。

“素还真要在公开亭,张开欧阳世家家谱的下册。”她重复了一遍,像在确认他听清了,“以此为凭,对抗欧阳世家。”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了个最中性的:“局势会变得很有趣。要去看吗?”

谈无欲盯着她,目光掠过她平静的眉眼,掠过她腰间那柄貌不惊人的刀,掠过她身后,沙人畏正指挥人手将中毒瘫软的言先生拖走,荫尸人扛着昏死的宇文天晃晃悠悠,静流君如雕塑般立在廊柱阴影下,眼珠定定地望着虚空。

这一切混乱、背叛、厮杀、算计,在她口中,成了轻描淡写的局势。而她刚刚亲手按下这场混乱的开关,此刻却像只是路过一场戏台,问他是否要同去看下一幕。

荒谬感混杂着某种冰冷的寒意,爬上谈无欲的脊背。

他忽然想起,方才意识被静流君的心灵术攫取时,那并非纯粹的黑暗或混乱。有一瞬,他仿佛触及到一片……秩序。过于严整、过于浩瀚的秩序,像星轨运行,像冰层下无声奔涌的暗河,那不是人力所能构筑的心防。

而此刻,这片秩序就站在他面前,用最寻常的语气,邀请他去看素还真如何掀桌。

谈无欲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与疑虑。他扯了扯嘴角,浮尘一甩,搭回臂弯,姿态重新挺直,恢复了惯有的,带着冷峭讥诮的从容。

“哦?”他尾音微扬,目光如针,刺向阿容,“姑娘方才助欧阳世家清理门户,手段雷霆。此刻却邀谈某去看素还真如何拆欧阳世家的台?姑娘究竟站在哪一边?还是说……”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洞悉般的锐利:

“姑娘眼中,本就无所谓边?”

庭院里的风忽然静止了一瞬。

沙人畏拖拽言先生的动作顿住,荫尸人缩了缩脖子,连廊下的静流君,空洞的眼珠似乎都极细微地转动了毫厘。

阿容面对谈无欲近乎质问的探究,脸上却连最细微的涟漪都未泛起。她只是眨了眨眼,那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纯粹。

“边?”她重复了这个字,像在品尝一个陌生词汇的滋味,“沙石筑墙,才有内外,才有边。水入江海,只有流势。”

她抬起手,不是指向任何一方,而是虚虚划过庭院上空,划过那些交织的光影与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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