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5页)
中垚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他只是收回了手掌,随意地垂在身侧,掌心连红印都没有一个。他脸上还是那副平平无奇,甚至带着点倦怠的神色,只是眼神比刚才稍微专注了一点点,像是工匠终于开始认真对待手头的材料。
“金少爷的刀,很快。”中垚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但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快,若斩不到实处,便是空耗力气。”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不快,甚至有些沉重。但就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金少爷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并非真的地震,而是一种气势上的“生根”与“蔓延”。中垚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变了,如果说刚才他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那么此刻,他便是一座开始显露轮廓的、沉默而坚固的山丘。
金少爷喘着粗气,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虎口的血顺着刀柄流下,惊骇过后,是更加炽烈的怒火与不服。他从未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在他最自负的速度与刀法上!
他不再追求极致的,一击必杀的快,方才的教训让他明白,对付眼前这个土包子,乱砍乱劈只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住中垚看似毫无防备的周身。
这一次,他动了,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但不再是盲目的突进。他的身影在林间几个闪烁,带起道道残影,试图扰乱中垚的视线和感知。
刀光也不再是大开大合,而是变得诡异、刁钻,如同毒蛇吐信,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专挑中垚可能防守的间隙、关节、乃至脚下土地,每一刀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精准的杀意。
他将自己的天赋与傲气,化为了更加难缠的,属于猎手的耐心与狡猾。
中垚也动了。
他的应对,堪称“不动”的典范,脚下步伐简单,不过是或左或右的小幅度挪移,或进或退的半步调整,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让开刀锋最盛之处。
他的双掌翻飞,动作看似缓慢清晰,却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刀光袭来的路径上。
没有硬碰硬的巨响,只有一连串沉闷的“噗噗”声,如同重物落在沙袋上。那是中垚的掌缘、手背、乃至小臂,一次次精准地拍、按、引、带在金少爷的刀身或手腕上。
每一次接触,金少爷都觉得自己的刀像是砍进了黏稠的泥沼,或是撞上了弹性十足的皮革,力量被轻易卸开、引导、甚至反弹回来少许。
他那迅疾诡异的刀势,在这座“掌山”面前,如同撞上堤坝的溪流,虽然水花四溅,却始终无法逾越,更无法造成实质的威胁
相反,从中垚掌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虽不致命,却连绵不绝,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手臂和经脉,让他气血不断翻腾,内息渐渐紊乱,握刀的手越来越沉,虎口的伤口崩裂得更大。
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压制,中垚并不急于击败他,只是用绝对稳固的防御和深厚的根基,一点点消磨他的锐气、体力和信心。
“混蛋!”久攻不下,金少爷终于按捺不住,狂吼一声,体内真气不顾一切地催发到极致,刀身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个人与刀仿佛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决绝的,撕裂空气的流光,直刺中垚胸口!
这是他凝聚了剩余全部力量与傲气的一刀,放弃了所有变化,只求极致的速度与穿透力!刀未至,凛冽的刀气已激得中垚额前发丝向后飞扬。
面对这舍身一击,中垚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武者的郑重。
他沉腰坐胯,右掌回收至腰侧,掌心向内,五指微屈,仿佛虚握着一颗无形的土球。左掌则缓缓前推,动作凝重如山岳移动。
就在金少爷的刀尖即将触及他胸前布衣的刹那——
中垚吐气开声,发出一声短促低沉的闷喝,如大地深处传来的雷鸣!
右掌自腰侧螺旋推出,后发先至,不是拍向刀尖,而是迎向了刀尖侧面稍后的位置!掌心在触及刀身的瞬间,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沉郁的土黄色光泽,并不耀眼,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坚实感。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交击都要沉闷雄浑的巨响爆发!
以两人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浪猛地炸开,卷起地上枯枝败叶,向四周激射!
金少爷感觉自己的刀,不是刺中了血肉之躯,而是撞上了一堵正在向前移动的、铜浇铁铸的城墙!所有的力量、速度、锋锐,在这堵“城墙”面前被碾得粉碎!
“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他精钢打造的刀身,竟从中部扭曲、断裂!
紧接着,那股无可抵御的,厚重如大地倾覆般的巨力,沿着断刀、手臂,毫无花假地轰入他的体内!
“噗——!”
金少爷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撞在数丈外一棵大树上,震得落叶簌簌而下,然后软软滑落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经脉剧痛,真气溃散,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他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前方。
中垚缓缓收掌,站在原地,除了呼吸略微深沉了一丝,脚下地面被他踩出了两个浅浅的足印,身上甚至连灰尘都没多沾几缕。他拍了拍手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中垚弯腰,像扛一袋粮食般,将昏迷的金少爷轻松扛在肩上,转身,朝着林外,阿容交代的方向,稳步走去。他的脚步依旧沉稳,仿佛肩上扛着的不是刚刚击败的,名动一时的少年刀客,而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任务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