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26章(第3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怒斩的世界在倾斜,她看到了旋转的昏黄天空,看到了飞扬的,带着铁锈味的沙尘,看到了远处谈无欲与素还真脸上同时掠过的,复杂难言的黯然与不忍,最后落入眼帘的,是帝王刀那张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脸。

啊……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那少女叹息中的必死,明白了成全他人算计的含义,她成了棋子,用来推动这场天下第一赌局的,可以牺牲的棋子。

她的恨,她的刀,她这条命,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属于过自己,就连最后的死亡,都成了别人剧本里的一行注脚。

风起了。

不是狂沙坪上惯常那种裹挟着砂砾、抽打人面的暴风,而是一阵诡谲的,贴着地面盘旋的气流。它卷起尘土,迷了人眼,也卷动了一颗原本嵌在砂石缝里的,不起眼的小石子。

那颗石子,被气流精准地撬动,弹跳着,在布满脚印和血渍的沙地上滚动,划出一道短暂而笔直的轨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石子不偏不倚,击中了怒斩颈侧某个极其隐蔽的穴位,力道不大,却妙到毫巅,如同最高明的医者用金针轻刺,瞬间截断了痛楚与清醒之间最后那丝摇摇欲坠的联系。

怒斩刚刚凝聚起、试图挣扎起身的那股气力,骤然溃散。她独眼中最后一点不甘的火焰,如同被冷水浇熄,迅速黯淡下去。

视野彻底黑暗前,那少女清冷的声音仿佛再次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

“是去做一个成全他人算计的证明,还是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哪怕是布满风沙的生路,你自己选。”

她……选错了。

或者说,她从踏上复仇之路开始,就早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利。那条布满风沙的生路,从未对她敞开过。

噗通。

她的头颅彻底垂下,砸在冰冷的沙地上,再无动静,鲜血浸染沙土,在她身下缓缓洇开一片暗红,右肩断裂处触目惊心,腰侧的伤口也不再剧烈起伏。

一切生命的体征,都在那股精准的巧合之力下,被压制到了最低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近于无。

在外人看来,在谈无欲、素还真、帝王刀,以及所有围观者的眼中,少爷刀怒斩,这个刚刚经历了惊天逆转,承受了断臂重创,心神崩溃的女子,已然在剧痛与失血中,气绝身亡。

狂沙坪上的风,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它永恒的呜咽,那颗完成了使命的小石子,静静地躺在怒斩手边不远处的沙地上,沾着一点她的血,很快又被新的沙尘覆盖,再无痕迹。

谈无欲与胜利的少爷刀离去,素还真也遣散了围观的人群。方才还杀气沸腾、人声鼎沸的狂沙坪中心,转瞬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卷着沙粒,试图掩盖地上那滩渐渐发黑的血迹,和那具无声无息的躯体。

素还真立于原地,白莲道袍在风沙中轻扬。他并未立刻离开,目光落在怒斩尸身上,那惯常的从容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悲悯,如古井微澜。他轻轻一叹,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痴儿……你为恨而生,亦为这虚名之局而死。这狂沙坪,终究是……埋葬了太多。”

这叹息,是智者对棋局中牺牲之子的哀悼,是执棋者对无法避免代价的黯然。他看到了她的牺牲,理解这牺牲在更大图景中的必要,却也仅止于一声叹息。大局已定,牺牲已成事实,他能做的,唯有铭记,然后继续前行。

就在他叹息刚落,准备转身离去之际——

一阵极轻微的振翅声,混在风沙呜咽中,几乎难以察觉。

素还真眉头微动,察觉有异,抬眼望去。

只见一只体型颇大,毛色在昏黄天光下呈现奇异光泽的猫头鹰,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从远处一株枯树的阴影中滑翔而出。

它并未理会在场的素还真,径直飞到怒斩尸体旁,绕着飞了两圈,发出短促而奇异的“咕噜”声,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素还真眸光微凝,这只猫头鹰……灵性非同一般,它并非野生,且目标明确,他并未出手阻止,只是静观其变,心中瞬间转过数个推测。

几乎是夜月发出信号的同时,几道身影,分开尚未完全散尽、零星驻足远观的人群,步履平稳地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素净的浅绿衣裙,在漫天昏黄风沙中,显得格外清寂,仿佛一抹误入荒漠的新芽。她面容柔和,眼神平静,正是方才在路边与怒斩有过短暂交谈的阿容。

跟在她身后的两名汉子,面容平凡,衣着简朴,眼神里透着底层人特有的麻木与谨慎。他们抬着一副简陋但结实的担架,肩上搭着收尸用的麻布和绳索。

看着前些日子给他印象深刻的人,素还真打了个招呼,“阿容姑娘久见,来此是?”

阿容温和地吐出一句话,“收尸。”

素还真的目光落在阿容肩上那只灵性非凡的猫头鹰上,又缓缓移回她平静的面容,狂沙坪的风将她素绿的衣角微微掀起,与周遭的荒芜和死亡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收尸?”素还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在风沙中依旧清晰温润,“阿容姑娘认得此人?”

“一面之缘。”阿容走到怒斩尸身旁,蹲下身,并未触碰,只是仔细看着那断臂处和腰侧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那张沾满血污、凝固着不甘与茫然的年轻脸庞。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