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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瑟秦箫原自有情(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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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确实是贪婪的,总是进了一步,还想再进一步,有了一次,还想再有一次。懂得适可而止,才能存长久之道。所有的禁恋,又哪有长久的呢?

欢会时的快乐有多强烈,离别后的相思就有多蚀骨。

在第二首《碧城》里,我看到了一个“痴”字。

对影闻声已可怜,玉池荷叶正田田。

不逢萧史休回首,莫见洪崖又拍肩。

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

鄂君怅望舟中夜,绣被焚香独自眠。

一个在阆苑,一个在女床,看得到彼此的身影,也听得到彼此的声音,咫尺如天涯,对面不相亲,这种滋味对热恋中的痴情男女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玉池里的荷叶田田,你我的心却如莲子一般苦涩。

你一定要认清我的声音之后再回头,就像萧史吹箫引来了弄玉的回顾,最终二人双双驾鹤飞升而去,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里所有的人都穿着一样的道服,你切莫认错了人,切莫移情别恋,又去拍精于道术的洪崖的肩。

痴恋中的人,脆弱得不堪一击,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无意义的动作,会让自己拼命琢磨。因为太想拥有,所以害怕错过,害怕失去。

苦苦等来了幽欢的机会,唯一能做的,就是恣意地放纵和沉迷。“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弄湘弦”,有种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的**,凤放娇而龙狂舞,这幽欢有种末日尽头的决绝与炽烈。

楚佩用郑交甫在江汉遇仙的典故。郑交甫在江汉之滨遇到了两个美丽的女子,不禁萌生了爱意。游女解下身上的玉佩给他,便消失不见了。待他忍不住摸出玉佩来瞧时,却发现怀中原来空无一物。

湘弦则是指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在湘江得知舜死于苍梧之野,二人便投入湘江殉情,化身为湘灵神女。她们每日在湘江上鼓瑟,瑟音哀伤凄美。

这两个典故一个是可望不可及的爱情艳遇,一个是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依的爱情悲剧。李商隐在告诉我们什么?又在告诉男女主人公什么?需知狂乱和狂热最终会归于寂灭,难道,他已经预知这禁恋注定是一个悲剧?

相恋中的人看不见命运,只看到紫微。

夜合而晓离,只落得“鄂君怅望舟中夜,绣被焚香独自眠”的结局。短暂的欢会换来的是恒久的寂寞。欢会后的彼此,只能像鄂君子皙一样,怀想着越女与他的舟中短聚,一个人在漫长的夜里,在幽幽沉香里孤独睡去。

一时的迷失换来终生的怀想,一夕的狂热终究温暖不了整个余生。余下的每个孤独难耐的日子里,那沉香炉中燃尽的死灰便是他冰冷而无望的心。

第三首《碧城》里,我看到了一个“怨”字。

七夕来时先有期,洞房帘箔至今垂。

玉轮顾兔初生魄,铁网珊瑚未有枝。

检与神方教驻景,收将凤纸写相思。

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

据《武皇内传》中记载,汉武帝得到一个仙女的预告,让他清斋持戒三个月,待到七月七日,西王母便来与他相会。诗首句用此典,表明一夕欢会之后,男方和女子也约定了下次相会的日期。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终日恹恹地,无心为容,无心弹筝,幽闭在幽深的居室里,连珠帘也懒得卷起。

卷珠帘,是为了谁?

一夕欢会,珠胎暗结。月亮腹中孕育了玉兔,皎洁之中慢慢有了阴影。抛入深海中的铁网上,珊瑚已初步成形,只是还没有开枝散叶。美丽的诗句下,掩藏着她难以启齿的心事。

他们的恋情是无法见光的,偷尝禁果的结局是二人必将被驱逐出去。

他为她谋来神方,希望隐情不会败露,希望她青春永驻,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却将那有着凤凰纹饰的华美纸笺拿过来,写满了执迷不悟的相思和怨念。

纸里哪能包得住火?

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

贵为天子的汉武帝和西王母的仙凡之恋,依然走出了森严的宫苑,流入民间。又怎能奢望道观的围墙能封堵住一对小小的痴男怨女的隐私?

所有的败露,结局只有两个字:萎谢。

将这三首《碧城》诗连贯起来,你便看到了隐含在其中的叙事性。禁恋中的男女道人,从相识到相见,从相见到幽聚,从相聚到别离,期间经历了贪、嗔、痴、怨种种情感形态,执着于红尘之欲中的小儿女,谁不在这情感的炼狱里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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