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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天地之悠悠陈子昂在初唐(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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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高宗命李勣、许敬宗等复审无忌事,许敬宗遣人至黔州逼无忌自缢。诏斩柳奭、韩瑗。一时株连颇多,自是政归武后。

八月,普州刺史李义府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九月,诏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悒怛、疏勒、朱驹半等国(皆唐西部小国)置州、县、府百二十七。

十月,山东士族在婚姻问题上“自矜门地”,“多责资财”,为矫其流弊,诏崔、卢、李、郑、王诸族子孙不得自为婚姻。定嫁女受财之数,不得受“陪门财”。

这一年,还有一件大事。然而,这件事在当时是如此不为人注目,以致世世代代的史官用尽力气也难以找到蛛丝马迹,以致一代又一代文学家、历史学家很多很多年都在为此争论不休。

今天,我们已经无法推知当时的一切,特别是那些需要刻意渲染的细节。一个伟大文学家的诞生是需要故事的,他将为沉醉于齐梁颓靡诗风的初唐文坛带来一场文学革命。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传说,没有神话。究竟是在炎炎夏日,还是在凛凛冬时?究竟是在暖暖仲春,还是在霭霭金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宣告了一个不甘寂寞的孩子呱呱坠地。

四川,射洪。

笑破了脸的男主人比谁都高兴,家里终于盼来新丁,这是多少年潜心祈祷的神祇福报!夫妻俩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这个一出生便哭破天地的娃娃。

弄璋之喜,室家君王——盈门的宾客纷纷恭贺。“可是,这娃娃,他可真是有点丑啊!”一个手捧着温热红鸡蛋的客人在心里默默念叨。

不过,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泡在蜜罐里的丑娃娃,就是后来振臂一呼、天地响应的陈子昂。他的父亲,便是富甲一方的侠义之士陈元敬。

宋本《方舆胜览》记载,陈元敬性格直爽,瑰玮倜傥,博览群书,弱冠之时便有豪侠之举。某年,四川大灾,乡人阻饥,陈元敬散粟万斛,以济灾民。陈元敬二十二岁时,乡贡明经擢第,官拜文林郎,不久因父丧依制丁艰辞官返乡。此后陈元敬潜心黄老学说,长隐山林,志趣平淡,毕生以炼丹研易为乐,不再复职。但官民与陈元敬相见时,仍尊称其为“文林公”。

陈子昂,字伯玉。轻财好施,慷慨任侠。曾中开耀进士。曾上书论政,为武则天所赞赏,拜麟台正字,转右拾遗,故后世人称“陈拾遗”。陈子昂同其父亲一样,性耿直,重情义,为官仗义执言,屡屡上书诤谏,敢于陈述时弊。

陈元敬的慷慨、豪爽、博学,对陈子昂影响极大。这个快乐的年轻人,在父亲的呵护下快乐成长。《陈氏别传》说,陈子昂“好施轻财而不求报”,这一点,像极了陈元敬。

然而,出身豪门望族的陈子昂,却“始以豪子驰侠使气,至年十七八未知书”。十七八岁的“古惑仔”,还在一次聚众斗殴中击剑伤人。在厌烦了招猫逗狗、斗鸡赌博之后,陈子昂在某一天顿悟,开始弃武从文,“从博徒入乡学,慨然立志。因谢绝门客,专精坟典。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赅览”。陈子昂果然聪明过人,没几年时间,便学涉百家,博览群书,奇杰过人,姿状岳立,尤其擅长文章,“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

梓州射洪,自此以陈子昂闻名遐迩,以陈子昂彪炳千秋。

这个位于四川盆地中部的小城,西北高,东南低,丘壑纵横,四季分明。岷江、沱江、嘉陵江环绕射洪,奔流而来,奔涌而逝;梓江、青岗河、桃花河、富同河如同大树般开枝散叶,将丰富的水流,运送到青山绿水的每一个角落,布局在四处延伸的每一处枝蔓。

就像陈子昂,在他短暂的人生里振臂一呼,却将思想的晨曦微光散布到中华民族的每一道皱褶、每一个瞬间。

三 登泽州城

公元683年,李治第十四次修改年号。去年十二月,他刚刚将永淳改为弘道。可是,如此还是没能让他逃过死亡的魔咒。弘道元年,李治病逝,他在遗诏中为武则天掌握国家政权留下了足够的线索:“军国大事有不能决断者,请天后处理决断。”

在大唐王朝这个严密运转的封建机器里,每一个人都只是其中的一个零件。可是,武则天这个女人,偏要凭着自己的聪明任性扭转乾坤,她做到了。于是,从此时开始,陈子昂的政治生命便与武则天息息相关。

陈子昂不愿做一个只会摆弄文字的文人,而是要求自己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对这点,他在《谏政理书》中有非常清楚的自白:

臣子昂西蜀草茅贱臣也,以事亲馀暇得读书,窃少好三皇五帝霸王之经,历观丘坟,旁览代史,原其政理,察其兴亡。自伏羲、神农之初,至于周、隋之际,驰骋数百年,虽未得其详,而略可知也。莫不先本人情,而后化之,过此已往,亦无神异。独轩辕氏之代,欲问广成子以至道之精理于天下,臣虽奇之,然其说不经,未足信也。至殷高宗亦延问传说,然才救弊,未能宏远,自此之后,殆不足称。臣每在山谷,有愿朝廷,常恐没代而不得见也。

大唐建立以来,开始推行诗赋取士的制度。唐太宗励精图治,广开言路,打破了魏晋以来豪右世族垄断政治的局面。政治上的强盛巩固、经济上的高度繁荣、科学技术上的快速进步,带来了整个社会的昂扬风气,这驱使着壮志凌云的陈子昂在文学上不断思考,在政治上不断成熟,在事业中不断建功立业。他在《赠严仓曹乞推命录》中写道:

少学纵横术,游楚复游燕。

栖遑长委命,富贵未知天。

闻道沈冥客,青囊有秘篇。

九宫探万象,三算极重玄。

愿奉唐生诀,将知跃马年。

非同墨翟问,空滞杀龙川。

李治病逝于洛阳,陈子昂上书在洛阳建高宗陵墓,认为将高宗灵柩运回长安不仅会加重关陇频遭荒灾的人民的负担,而且护灵的数万大军也会疲于奔波。此时武则天大权在握,四处网罗人才,看到陈子昂的上书后大加称赞,特地召见了他,就国家大事“有所咨询”,拜陈子昂为麟台正字,负责管理文献,校雠典籍,订正讹误。武则天欲发兵讨伐西羌,陈子昂又上书谏止,武则天对他愈发欣赏,擢升其为右拾遗。

陈子昂虽然年轻,但是有卓识,有胆略,他的谏疏不外乎四种:关心民瘼,改革吏治;揭露酷吏,反对**刑;重视边防,反对黩武;任用贤能,用人不疑。由于他以不同寻常的政治见解和超群才华赢得武则天的重视,因此文人争相购买他的书籍,互相传阅。

陈子昂喜欢研究历朝历代的兴废与盛衰的原因,为武则天执政出谋划策。他经常上书武则天,对当时的政治提出建议。然而,在武则天看来,他不过是舞文弄墨的一介书生,幼稚,简单。他的意见常常冲撞朝廷,武则天对其建议置之不理,一笑了之。可是,不知好歹的陈子昂,竟然大胆地说出武则天是“外有信贤之名,内实有疑贤人心”,这一下更得罪了刚愎自用的武则天。同时他上书直言不讳,也得罪了一些权臣,遭到他们的嫉恨。

陈子昂的苦日子来了,人生开始走下坡路。他想努力改革政治弊端,可是人微言轻,没有人听他的。酷吏贪官横行无忌,武姓一族权倾朝野,他越来越感到心灰意懒。

弃武投文的陈子昂,怀着许身报国的宏愿,终日郁郁寡欢。此时他想到了什么?史料无从追溯。他的落魄却飘**在他的诗文里,化为千古哀鸣。陈子昂两度报名参加大唐军队对北方游牧部族的战争。金戈铁马,浴血沙场,陈子昂似乎是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与此同时,他也深深懂得了战争的残酷。可是,年轻的他,也许还不知道,政治的残酷将远远超过战争。

这是陈子昂短暂生命里的两次重要战争,也是唐朝和契丹的两次重要战争。第一次,发生于西北,从垂拱二年(686年)持续至垂拱三年(687年),陈子昂随左补阙乔知之军队到达西北居延海、张掖河一带。

第二次是十年之后,即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朝廷,攻陷营州。武则天委派建安王武攸宜率军征讨契丹,陈子昂又随武攸宜出征。《列传》记载:武攸宜“统军北讨契丹,以子昂为管记,军中文翰皆委之”。管记,也就是军中书记官。武攸宜是武则天的侄子,这个身份或许过度强化了他的自信。然而,事与愿违,武攸宜出身权贵,纨绔子弟全然不晓军事,兼之轻率而无将略,致使前军陷没,一时间,军心涣散。

此时,身在燕国故地的陈子昂一定想起了昔日乐毅将军驰骋疆场、冲锋陷阵的英姿,他不由得豪情勃发,连夜上书,进谏武攸宜,建议武攸宜亲自出征沙场,为国立功。但是,武攸宜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舍生忘死、冲锋陷阵?果然,武攸宜断然以陈子昂“素是书生,谢而不纳”。顷刻间,陈子昂的满腔热血降到了冰点。他怎么也没想到武攸宜会因为他是个文人、诗人而轻视他,使他尽忠报国的壮志在轻描淡写间就被否定了。可以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一定是既难堪又失望。过了几天,陈子昂不死心,再次进谏,这一次彻底激怒了武攸宜,他不但不采纳陈子昂的建议,反而将陈子昂的官职由参谋贬为军曹,也就是管管文牍而已。

《陈子昂别传》这样记载此事:

属契丹以营州叛,建安郡王攸宜亲总戎律,台阁英妙,皆署在军麾。时敕子昂参谋帷幕。军次渔阳,前军王孝杰等相次陷没。三军震,子昂进谏,乞分麾下万人以为前驱。建安方求斗士,以子昂素是书生,谢而不纳。子昂体弱多疾,激于忠义,尝欲奋身以答国士。自以官在近侍,又参预军谋,不可见危而惜身苟容。他日又进谏,言甚切至。建安谢绝之,乃署以军曹。子昂知不合,因箝默下列,但兼掌书记而已。毫无悬念,这次战役以失败告终。

陈子昂期待武攸宜“乞分麾下万人以为前驱”,遭到毫无谋略又贪生怕死的武攸宜的拒绝,他“欲奋身以答国士”,徒怀凌云壮志却又无计可施。如此这般,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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