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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更新的儒家 两个学派的开端(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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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述第一段,程颐分析说,吃糙米,饮凉水,并不给人什么乐趣,这两章的意思是说,尽管生活如此清苦,孔子仍然不改其乐。对第二段,程颐解释说:“箪、瓢、陋巷,非可乐也,盖自有其乐耳。‘其’字当玩味,自有深意。”(《遗书》卷十二)程颐这样分析是对的;但孔、颜究竟乐在何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

曾有一位鲜于侁(音伸)问程颐说:“‘颜子何以能不改其乐?’正叔(程颐别号)曰:‘颜子所乐者何事?’侁曰:‘乐道而已。’伊川曰:‘使颜子而乐道,不为颜子矣。’”(《二程遗书·外书》)程颐的这个回答很像禅师们的回答,这是朱熹编纂《二程遗书》时,不把这段收入正文,而把它列入《外书》的缘故。但是,这段话确有一定的道理。圣人的快乐是他内心状况的自然反照,即周敦颐所说的“静虚动直”,也可以用程颢所说“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来描述。圣人如果停留于“乐道”,则他和道、主观和客观还是分离的;圣人以己为乐,是因为他已经和道合为一体,乐的主体和乐的客体已经结合,圣人所乐的正是存在的这种状态。

新的儒家的这种看法也反映于对上面第三段《论语·先进》引文的解释。朱熹对这段话解释说:“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阙。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论语集注》卷六)

在第二十章里我曾谈到,风流的主要特性在于心超脱于万物的畛别之上,率性而行,自事其心,不求取悦于人。在朱熹看来,曾点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快乐,因为他实践了风流的真精神。从朱熹的这番话里,我们也能体会到新的儒家有一种浪漫主义的气息。前面我曾说过,新的儒家从名教中寻求快乐;同时,还要看到,新的儒家并不把名教和自然对立起来,而是把名教看作自然的发展。在新的儒家看来,这乃是孔孟思想的真谛。

新的儒家是否成功地实践了他们自己的思想主张呢?是的,他们确实这样实践,并且获得了成功。下面的两首诗,第一首的作者是邵雍,第二首的作者是程颢。从诗中可以看出,邵雍是一个快乐的人。程颢称他为“风流人豪”。他把自己的住所命名为“安乐窝”,自号“安乐先生”。下面这首诗的题目是《安乐吟》:

安乐先生,不显姓氏。

垂三十年,居洛之涘。

风月情怀,江湖性气。

色斯其举,翔而后至。

无贱无贫,无富无贵。

无将无迎,无拘无束。

窘未尝忧,饮不至醉。

收天下春,归之肝肺。

盆池资吟,瓮牖荐睡。

小车赏心,大笔快志。

或戴接篱,或著半臂。

或坐林间,或行水际。

乐见善人,乐闻善事。

乐道善言,乐行善意。

闻人之恶,若负芒刺。

闻人之善,如佩兰蕙。

不佞禅伯,不谀方士。

不出户庭,直际天地。

三军莫凌,万钟莫致。

为快活人,六十五岁。

(《伊川击壤集》卷十四)

程颢的诗,题为《秋日偶成》: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明道文集》卷一)

达到这种精神境界的人堪称是英雄,因为他们是不可征服的。但他们不是通常的所谓“英雄”,而是“风流人豪”。

也有些新的儒家批评邵雍过分夸张了自己的快乐,但对于程颢,则没有这样的批评。我们总算找到了中国式浪漫主义(风流)和古典主义(名教)结合的最美好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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