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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汉帝国的理论家 董仲舒(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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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哲学

但是,常人靠自己往往不能做到这些要求,因此政府便有责任帮助大众发展品德。董仲舒写道:“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春秋繁露·深察名号》)

君王以庆、赏、罚、刑为“四政”,即统治的方法。这四种统治的方法是取法于四季。这便是董仲舒所说:“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也,如合符。故曰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春秋繁露·四时之副》)政府的组织也以四季为模式,按照一年分为四季,官员也分为四等,各级官员,每人下有三个助手,因每季有三个月。在考核官员时,也分为四等,因为人的能力、品德也天然分为四级。在这样的原则下,政府“选贤”,而后“任能”,根据所选之人的品德、能力,分别任用。这便是董仲舒所说:“故天选四时、十二(月),而人变尽矣。尽人之变合之天,唯圣人者能之。”(《春秋繁露·官制象天》)

由于天和人的关系如此密切,因此董仲舒认为,政府的失误必然表现为自然界的异常现象。这个思想早在阴阳家时代便已存在,但董仲舒为它提供了一种目的论的、又是机械论的解释。

从目的论的角度来看,为政而人事不臧,必定招致天怒。天怒便表现为自然灾害如地震、日食、月食、旱灾、水灾等,这是上天警告君王,要他改正自己的错误。

从机械论的角度来看,董仲舒认为:“百物去其所与异,而从其所与同”;“物固以类相召也”。(《春秋繁露·同类相动》)所以人事上的不正常必然引起自然界的不正常。董仲舒认为这是自然规律,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这个看法和他在其他地方所讲的目的论其实是有矛盾的。

历史哲学

在第十二章里,我们看到邹衍认为,历史中的朝代更替是由于五德运行产生的影响。按照邹衍的学说,每个朝代必须与五德之一相联,因此,这个朝代就应当遵循这五德之一的要求来运转。董仲舒修改了这个理论,认为朝代的更替不是依循五德运行的顺序,而是依循“三统”,即黑统、白统、赤统的顺序。他在《三代改制质文》中说:每个朝代都依循一统,每统又各有其为政的系统。

按董仲舒的说法,夏朝(历来认为时在公元前二二〇五〔二〇七〇——译者注〕至前一七六六〔一六〇〇——译者注〕年)代表黑统,商朝(历来认为时在公元前一七六六〔一六〇〇——译者注〕至前一一二二〔一〇四六——译者注〕年)代表白统,周朝(公元前一一二二〔一〇四六——译者注〕至前二五六年)则是赤统。夏、商、周三朝完成了历史循环的一周。继周之后,历史又开始一次新的循环,新的朝代又应当代表黑统。

有趣的是,到了近代,颜色和世界政治又再次联系了起来,并且分为三统:法西斯主义尚黑(统),资本主义尚白(统),而共产主义则尚赤(统)。

这当然只是偶合。在董仲舒的理论中,这三统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一个新君建立一个新的朝代,是由于承受天命,因此,他必须采取措施,表明承受天命。这些措施包括迁移国都,改国号,改纪元,改服色。董仲舒说:“若夫大纲、人伦、道德、政治、教化、习俗、文义,尽如故,亦何改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无改制之实。”(《春秋繁露·楚庄王》)

董仲舒称为政的基本原则为“道”。《汉书·董仲舒传》引述他的话说:“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王者受命于天,并不是一个新理论。在《书经》里,已经有这个思想。孟子把它说得更清楚。董仲舒则更具体地把它纳入了自己的天人一体论。

在封建时代,所有的君王都是从祖先承受君位,甚至秦始皇帝也不例外。只是到了汉朝,情况不同了,汉高祖刘邦出身布衣而君临天下。这需要某种理论的支撑,董仲舒正是提供了这种理论的支撑。

董仲舒的理论认为,一个国君的统治是由于天命,这就为君王行使皇帝的权威提供了合法的根据;同时又对君王的权威施加了某种限制:皇帝必须时刻注意上天的喜怒表现,按照上天的意旨行事。汉朝的皇帝和此后历朝的皇帝,每逢天灾时,都程度不等地要省察自己执政的表现,苛责自身,谋求改进。

董仲舒关于“三统”的理论还有一层作用就是宣告,一个朝代不能企望无限期地统治下去。无论一个皇朝多么好,它的统治仍然是有限期的。在大限来到时,它就必须让位给另一个朝代。新皇朝的创立者将另外承受天命。这是儒家为约束绝对君权而提出的一种限制。

对《春秋》的解释

照董仲舒的看法,继承周朝统治的既不是秦朝,也不是汉朝,而是孔子,他承受天命,创立了黑统。孔子所受天命,不是一种“法统”,而是一种“道统”。

这是一种新颖的理论,但董仲舒和他的学派都追随这个理论。《春秋》本是鲁国的史书。按董仲舒一派的说法,《春秋》乃是孔子的一部重要著作,在其中,孔子树立了他的道统的统治。孔子代表了黑统,并创建了黑统的各项制度。董仲舒对《春秋》的解释十分著名,他的各项学说都可以从《春秋》中找到根据,换句话说,他的理论权威来自《春秋》,这是他把自己的著作称为《春秋繁露》的缘故。

董仲舒把《春秋》所涵盖的历史时期(公元前七二二至前四七九年)分为三个段落,他称之为“三世”:凡孔子仅从文献记载得知的时期称为“所传闻世”,孔子听说的历史时期称为“所闻世”,孔子在世亲见的历史时期称为“所见世”。董仲舒认为,孔子在叙述这三段历史时,所用的语言和文字是不同的,体会孔子所用的语言不同之处,即所谓“春秋笔法”,人们可以从中找到《春秋》的“微言大义”。

社会进步的三个阶段

对《春秋》一书,曾有三部重要的评注,它们自汉朝起,已被列为经书。这三部评注以其传说的作者而命名为:《左(氏)传》、《公羊传》、《穀梁传》。《左传》大概原来不是全为评注《春秋》而作,后来才附加于《春秋》之后。《公羊传》对《春秋》的解释正好符合董仲舒的学说,其中有“三世说”。东汉何休(公元一二九至一八二年)又为《公羊传》作注释,对“三世说”作了进一步的发挥。

按照何休的说法,《春秋》所记述的是孔子以其理想,把“衰乱世”变为“升平世”,再变为“太平世”的过程。他把《春秋》中孔子“所传闻世”,称为“衰乱世”;在这时期,孔子把注意力集中在鲁国,以鲁国作为他的政治改革的中心。第二阶段是孔子由前人听说到的历史时期,即“所闻世”,何休称之为“升平世”(接近于太平)。在这时期,孔子已经把鲁国的政治整顿好,并进一步,把他的理想推广到中国境内的华夏族其他国家。第三阶段即孔子亲身经历的历史时期,何休称之为“太平世”,在这时期里,孔子又把他的理想推广到中国以外的蛮荒地区,使周围蛮族地区也得到了教化,这时候“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公羊传》隐公元年注)。何休并不是说,孔子真的成就了这些工作,而是说,如果孔子掌权的话,他将完成的工作。即使仅仅是荒诞的想象,这种学说也是惊人的,因为事实上,孔子只是生活在所谓春秋三世的后期。

何休描述孔子,从整顿鲁国开始,逐步做到使天下得太平,和《大学》中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步骤次序很接近,就这一点来说,《春秋》俨然成了《大学》的示范。

这种社会进步三阶段的学说也见之于《礼记》中的《礼运》篇。按《礼运》篇所述,第一阶段时的世界是混乱的,第二阶段达到“小康”,第三阶段则是“大同世界”。

《礼运》篇所描述的“大同世界”是: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虽然《礼运》的作者把大同世界说成是过去的黄金时代,但它显然反映了汉代人们的梦想,所向往的已不仅是国家的政治统一,而且还期盼着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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