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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治国平天下的哲学主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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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治国平天下的哲学主张

人们常说,“历史不会重演。”人们又说,“阳光之下并无新事。”真理或者在于把两者结合起来。在中国人看来,从近代到现代直到今天的世界政治历史,很像是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代的重演。

秦朝统一中国前的中国政治情况

中国古代的春秋时期(公元前七二二至前四七九年),得名于这一时期的历史载入被称为《春秋》的史书之中。继春秋之后的战国时期(公元前四八〇至前二二〇年),得名于这一时期列国之间战争加剧。前面说到,中国封建时期人们的行为受“礼”(仪式、礼制、行为规范等)的制约。不仅个人行为要受“礼”的制约,国家的行动也同样受到“礼”的制约,其中有些是为和平时期的国际交往,有些则是对国际战争时期各国行动的约束。为和平时期国际交往和战争时期对交战双方的约束,就相当于今天的所谓“国际法”。

我们看到,在当今世界里,国际法已经日益失去作用,一国不提出最后通牒而突然袭击另一国,或一国的空军轰炸敌对国家的医院,推托说未曾看见医院房顶的红十字标志,已经屡见不鲜。在中国古代的春秋战国时期,不受国际关系中的“礼法”制约,也同样可见。

本来,春秋时期还有人遵守国际关系中的礼法。《左传》中记载公元前六三八年,楚、宋两国的泓水之战。宋国国君宋襄公亲自指挥军队进行这场战争。当楚国军队渡河进击时,宋襄公部将要求趁楚军渡河时出击。宋襄公回答说,敌军未组成阵势,不能进击。结果,宋军大败,宋襄公本人也受伤。在这种情况下,宋襄公还是坚持自己的守则说:“君子不重伤(伤敌人两次),不擒二毛(头发灰白之人)。”襄公手下武将怒问襄公:“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对受伤之敌不再加害,何若根本不去伤害敌人?不擒有灰白头发的敌兵,何不索性对敌投降!)宋襄公所奉行的战争时期礼法,体现的是封建武士的风度,而他的部将所说则是反映了时代的变化。

有趣却又令人沮丧的是,现代政治家争取国际和平的办法都是中国古代政治家曾经使用过而都遭到失败的办法。例如,公元前五五一年(《左传》襄公二十七年)曾举行过一次国际会议,试图限制各国的军事扩张。后来,将当时的“天下”(即中国)划分为东、西两大势力范围,分由当时最强大的齐国、秦国控制。齐王称“东帝”,秦王称“西帝”(见《史记·田敬仲完世家》)。战国时期,列国之间组织联盟,一称“合纵”,一称“连横”。当时中国有七个比较强大的国家,称为“七霸”,其中处于西端的秦国最为野心勃勃,“合纵”是六国联合对秦的联盟;秦国则采取联合六国中的任何其他国家,攻击与秦对抗的国家,这是由西向东的联盟,称为“连横”。

秦国以“远交近攻”的策略击破东方诸国“合纵”的联盟。它依靠“耕战”的优势,还在六国内广泛使用专事政治阴谋活动的“第五纵队”,终于得以逐一战败六国,在公元前二二一年统一全中国。秦王自封“秦始皇帝”,在中国历史上以此得名。他还废除以领地分封皇室、诸侯的旧法,改在全国设郡县,把政治权力集中,在中国创立了中央集权的庞大帝国。

中国的统一

始皇帝第一次真正实现了中国的统一,但是在他之前很久,中国人便久已期盼出现一个“天下”一统的中国。《孟子·梁惠王章句上》记载,梁惠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孟子回答:“定于一。”梁惠王又问:“孰能一之?”孟子回答:“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孟子的话清楚反映了时代的愿望。

本章使用的“世界”是译自中文的“天下”一词,它的字面意义是“普天之下”。有的英文译著把“天下”译成“帝国”,因为当时的所谓“天下”,实际上只是指周天子和诸侯的领地总和。这确是当时的现实情况,但是我们在使用一个词语时,不能把它的内涵和外延混为一谈。“天下”的定义应当是它内涵的意义,当时人们对它的理解和它本身应有的定义不是一回事。举例来说,在中国古代,称“人”时,所指的就是“中国人”,但我们不能把中国古文中的“人”这个词语翻译解释为“中国人”。中国古代文献中的“人”,所指的乃是生物学意义的“人”,虽然当时人们对“人”的知识只限于对“中国人”的知识。同样的道理,古代中国人说“天下”时,他们所指的是“世界”,不过他们当时所知道的“天下”只限于“中国”范围。

从孔子的时代起,中国人虽然只生活在中国的地域之中,但他们的精神世界,特别是思想家的精神世界,却自认是生活在世界之中,所考虑的政治问题也是从世界范围来着眼。因此,秦统一的虽然只是中国全境,但在当时人们看来,这就如同今日人们心目中的统一全世界了。从公元前二二一年起,此后两千多年,除去其中很短的、被中国人认为不正常的时期之外,中国人始终认为是生活在“普天之下”的世界里,受一个中央政府管辖。因此,中国人惯以为,要有一个中央机构来实现世界和平。但是,现代世界的格局,很像中国古代的春秋战国时代。在今日世界里,中国人不得不被迫改变自己的传统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但在精神状态上,却觉得今日世界很像中国古代的春秋战国时期,因此就容易有“历史重演”的感觉。这种重演的历史为中国人民带来了现在的种种苦难。(请参阅本章末的注释)

《大学》

为说明中国哲学的世界性质,在这里可以略举《大学》中的一些思想,从中可见一斑。《大学》和《中庸》一样,都是《礼记》中的一章。宋代(公元九六〇至一二七九年)的道学家把《论语》、《孟子》和《大学》、《中庸》并列为“四书”,成为道学(西方称为“新儒家”)的基本文献。

道学家认为,《大学》是孔子的门生曾参所作(但还没有文献足以证明这一点),是学习“道学”的重要资料。它的第一章是这样开头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这段话被称为《大学》的“三纲领”、“八条目”。按照后来儒家的说法,“三纲领”其实归结到一点,或称它为一条纲领,就是“在明明德”。“仁者爱人”便是“明明德”的途径;而“明明德”的终极完成便是“止于至善”。

“八条目”也同样可以归结为一条,便是“修身”。在上面所引的《大学》这段话中,“修身”之前的“格物”、“致知”等,是修身的方式和途径。继“修身”之后的“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修身”以至于“止善”的方式和途径,目的是“止于至善”。人若不尽其所能去完成对社会的责任,便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才性,“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人若不帮助别人达到完美,自己也就不可能达到完美。

“明明德”和“修身”是一回事,“修身”的内容就是在“明明德”。由这里可以看出:这几个思想最后归结为一个中心,这便是儒家的中心思想。

一个人不需要谋求担当国家或世界的领导,才能对国家福祉、世界和平做出贡献。作为国家一分子,尽责尽力,同样可以对国家的福祉做出贡献;作为世界一分子,尽责尽力,也一样可以对世界做出贡献。这样真诚地竭尽己力,就是“止于至善”。

就本章来说,重要的是指出,《大学》的作者是着眼于世界的治理与和平来考虑问题的,只要指出这一点就够了。《大学》的作者并不是这样考虑问题的第一人,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如此系统地思考了这问题,在他看来,无论是个人的“修身”,或本国的“修明之治”,都不是为政的最终目的。

这里不准备讨论格物致知怎样成为心灵修养的方式和途径;在后面讨论道学的时候,这个问题还会再度出现的。

《荀子》中的折中倾向

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公元前三世纪下半叶(秦汉之际)出现一种调和、折中的趋势。折中学派的主要著作《吕氏春秋》便是这个历史时期的作品。在《吕氏春秋》一书中,对当时各种思想流派都有所论述,但并没有对折中主义思想的兴起,从理论上来解释清楚。这一时期的儒家和道家却都流露出折中主义的倾向,表明它们尽管有各种不同的见解,但都反映了时代的折中主义精神。

这些思想家都承认有一个绝对真理,就是它们所称的“道”。各种不同的思想流派,着重“道”的不同方面,对“道”的认识,都做出了贡献。儒家认为,其他学派虽也有所贡献,但只有孔子领会了全部真理,因此其他学派都只是儒家的支流。道家则认为,老子和庄子才是全面领会了“道”所包含的全部真理,因此,道家应当凌驾于其他学派之上。

在《荀子·解蔽》篇中,有一段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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