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第2页）

“累，但也很值得。”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但很快被温柔取代，“其实，从他出生以来，我的生活都像是在高速列车上，很少有现在这样的机会，能全心全意地停下来，陪他看一看路边的风景。”

“你是球员，有很多训练和比赛吧。”我了然道，“那你有很多粉丝吗？我是说，你很有名吗？呃……抱歉，我不太了解足球。”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随即含糊地笑了笑，“算……有一些吧。在我的家乡，大家都认识我。但在这里，我只是里卡多。”

“哦，当然，我懂这种感觉。我也是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我是说，不只是萨拉索塔，还有美国。虽然，我是在美国出生的，没错——”我迎上他惊讶的目光，点了点头，“我出生在美国，但仅仅是出生。我的记忆是从马德里开始的，后来我跟着父母去了中国。而美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仅仅是护照上的一个名词。所以，在此之前，这里对我来说同样很陌生。”

“这样。”他若有所思，“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让你感到陌生的地方？”

“我也申请过马德里的大学。我本来以为我会回到西班牙，但在收到芝加哥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原来一点都不纠结。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替我做出了决定。你看，很多事情，直到发生之后我们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顿了顿，故意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我骨子里流着不安分的血吧。美国，听起来就适合让人冒险。”

“适合年轻人。”他悠悠道。

我挑起眉毛：“嘿，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已经踢了五十年球，准备要写回忆录了呢。”

他低低笑了起来。

……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昨夜道别时，空气里漾着一种说不清的温软与愉悦。我们站在酒店大门口，卢卡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里卡多牵着小男孩，用那双黑褐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了我好一会儿。他的嘴张了张，好像想说些什么——也许是想约明天，也许是想问我的联系方式。

但最后，他只是笑笑并且冲我摆摆手告别：“早点休息，佐伊。”

他为什么不问我的电话号码呢？难道这几天的相处，对他来说仅仅是一段无聊的假期插曲吗？

我不由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把他像剪贴画似的从记忆中摘出来，仔细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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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衣服，我走回酒店三楼的房间。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金色光辉洒满房间。光线在地板上跳跃，与家具的轮廓相织，我赤着脚踩在这片光影画作之中。打开行李箱，一番左挑右选，那件天蓝色比基尼还是被我翻了出来。

换上它后，我在镜子前仔细打量，虽皮肤略显苍白，但万幸体态尚算婀娜。我换上一副更加俏皮的猫眼墨镜，喷好防晒喷雾，再套上凉鞋，脚步轻快地走出酒店。

穿过一条车流稀少的马路，白沙滩扑入眼底。我下海让清凉的水花打湿身体，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今天的沙滩比几天前更加宁静，游客寥寥无几，或许是因为今日万里无云，骄阳更显炽烈。两对夫妻正带着孩子在海边嬉戏，一群年轻人在沙滩上玩排球。沙滩上的景象一览无余，却始终没能瞧见令人期待的身影，我简直是大失所望，立马断定这里很是索然无味了。

我闷闷不乐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旁边那群年轻人里跑出来一个小伙子，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游戏。我礼貌地拒绝了他，托言现在太阳太晒了，我只想在沙滩椅上休息一会儿。既然如此，我干脆拖着步子，挪到沙滩边的椰子树下去了。

蔫头耷脑的椰叶在微风里摇晃，几乎每过一会儿，我便会把墨镜往额头上一推，目光扫过整片海滩，希望能看到那对父子的身影，但每次只能带着失望重新躺下。

我在沙滩椅上度过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太阳逐渐升高，临近中午时分，我再也无法忍受炎炎烈日，决心要回酒店去了。

当我起身准备离开时，那群打排球的年轻人中恰好有两个小伙子过来买冷饮。他们再次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行列。其中一位青年，拥有一头浓密金发和一双蓝眼睛，说话格外殷勤。他告诉我，如果我对排球不感兴趣，他们稍后要去骑水上摩托，请我务必一同加入。我不好意思连番拒绝人家的好意，便点头答应了。

一整个白天，我都和这群当地的大学生待在一起。同龄人的活力稍稍弥补了我心中的失落。一直到下午五点钟，我和新朋友们坐在沙滩旁边的冷饮店里时，我都以为今天不会再遇见那对父子了。

当时，布洛迪——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正坐在我身边，兴趣盎然地讲着一个堪称乏味的笑话。他是这群人里的中心人物，这些年轻人总愿意捧他的场。

我友善地扯了扯嘴角，心思却开始游离，目光不经意间飘向了窗外。

就在那时，我瞥见了卢卡，他戴着一顶棒球帽，正蹦蹦跳跳地往冷饮店走来。我的心瞬间被喜悦填满，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向卢卡挥手。

“嘿！卢卡——”我用葡语大声呼唤。

“佐伊姐姐！”卢卡也立刻注意到了我，高兴地叫嚷起来。

顺着卢卡雀跃的身影，我的视线迅速向后延伸——果然，那个我期待了一整天的人正跟在小男孩身后，以一种从容的风度踱步而来。

心脏在那一刻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