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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文臣有多少忌惮,也不管看似平静的朝堂中酝酿着怎样的风暴,有天子金口玉言的“长命百岁”,只要颜小将军不自己作死,下半辈子算是稳当了。
女帝一番施恩,将宴席气氛推到最高点。武将相互敬酒,没人理会方才出言挑拨的胡昌言。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谢崇岚,后者略一沉思,给了他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
如今燕云新下,天子对武将们的荣宠正在兴头上,自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等到兴奋劲过了,四境安定、再无战事,武将们的威胁便如落潮后的礁石,分明犀利,一览无余。
到时,有的是法子提醒天子。
说到底,前朝的先例搁那摆着,他不信上位者能熟视无睹。
胡昌言暂且按捺,比他更不安的却是孙彦。因着随驾北巡,虽未参与会盟议和,顺恩侯还是在今晚的犒军宴上占了一席之地。
方才女帝与武穆王君臣相得,一番听在孙彦耳中,却是字字句句心惊胆战,盖因昔年天子流落江南、备受折辱,十分里有八分是拜他所赐。而武穆王身陷太原,乃至后来为乌孙所擒,亦少不了他的手笔。
女帝从来耳聪目明,这些台面下的勾当瞒不过她。之所以隐忍不发,并非既往不咎,而是等待合适的时机。
不动则已,动则秉雷霆之势而下,力求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是女帝的做派。
相识数年,孙彦终于学会用仰望的视角观察崔芜、了解崔芜。而当他对当今天子的认知度一点点拉齐,心头忌惮亦如惊涛骇浪。
他怎么会招惹这样一个女人?
任谁也想不到,他当年的一己任性,竟是将孙氏推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江南沦陷、基业倾覆、生父亡故、至亲惨死。
为着一时的轻狂纵意,江东孙氏还要付出多少代价?
有无数次,孙彦想当面问出这个问题,仅有的理智和刻在骨头上的谨小慎微却阻止了他。
今非昔比,谨言慎行、韬光养晦,或许能换得家族一线生机。执迷不悟、不知进退,无异于将屠刀送到天子手中。
至少,在谢崇岚找上门前,孙彦是真心实意地这样认为。
他没想到,原来在天子心目中,自己早已是个死人。
从接受孙氏投诚起,她就没想过让他们……或者说让他,安稳终老。
第344章
这个认知令孙彦无比绝望,更带着说不出的愤恨与自伤。
原来他的百般情深、形销骨立,不仅未能触动崔芜,在她眼中,他更是连活着都不配!
一念及此,胸口大恸,险些呕出血来。
心神激荡之下,他并未发觉篝火另一端,秦萧正眼神冰冷地注视自己。留意到孙彦眼底的戾气和怨愤,武穆王不着痕迹地放下酒杯。
这一晚庆功大宴,崔芜毫无悬念地喝高了。当着人前还能勉力自持,待得宴席散去,她扶着潮星的手,一步三晃地回了王帐,忽而被一阵寒风吹得清醒,抬头就见一轮冰月高悬夜空。
清霜倾泻而下,水银遍地铺陈。
崔芜来了兴致,口齿不清地嚷嚷:“不、不回王帐,朕要赏月!要去草原跑马!”
“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借潮星三个胆,也不敢放一个醉鬼天子出去跑马,正左右为难之际,一只手伸来,稳稳托住崔芜手肘。
潮星回头,只见身后之人正是秦萧,那一瞬间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王爷,陛下她……”
秦萧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秦某陪陛下策马,最多半个时辰必归,还有亲卫跟着,如此可能放心?”
武穆王亲自出马,潮星自没有不放心的:“如此,托赖王爷了。”
另一边,崔芜见了秦萧,早笑得见牙不见眼,抬手揽住他脖颈,一个劲地嘟哝:“兄长,带我跑马!你还没带过我呢!”
往日崔芜再如何热烈直率,帝王身份摆在这儿,不可能做这般依赖的小儿女状。今晚饮多了酒,奇迹般地恢复“出厂设置”,简直让秦萧受宠若惊。
他原就对崔芜说不出“不”,此刻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曲指打了个呼哨,踏清秋自树后踱出,不疾不徐地到了近前。
秦萧为崔芜穿戴好白狐裘衣,方扶她上马。两人同乘一骑,那神骏自有灵性,不必主人出声驱使,便踢踢踏踏地步入夜色。
此时已近十一月,深秋将尽,凛冬渐至。时而朔风过境,衰草匍匐颤瑟,崔芜下意识揽紧衣领,往秦萧怀里钻了钻。
秦萧扯过大氅裹紧她,关切道:“冷吗?”
崔芜醉眼迷蒙地摇了摇头,缩进秦萧怀里:“兄长,你欢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