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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佩玦却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身份尊贵——父亲是秦氏嫡长出身,母亲是江南名门,她自出生起便高人一等,身边婢女、护卫,乃至参军幕僚,无不愿为她尽忠效死。

她无法理解秦萧将“贱民”安危置于嫡兄之上。

“你父母疼爱你,从不告诉你这些。我忙于公务,又见大家女子皆是足不出户,便以为女儿家本该娇养,从未想过分说明白,这是我为人长辈的疏漏,”秦萧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纵然如此,你幼时读书,也该知道有句话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你不将你口中的贱民当回事,那么迟早有一日,你瞧不起的这些人会联合起来,将你从高高在上的云头扯落。”

“前朝尚且如此,何况你的父母,又何况你我?”

秦佩玦脸颊发烫,她未必明白秦萧的深意,却听懂了他的训诫和责备。她对这个叔父感情十分复杂,又憎恨,更多却是依赖——因为知道这世上只剩他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唯有秦萧执掌河西,她才能继续当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小姐。

以前她看不穿这一点,直到秦萧“死讯”乍然传来,崔芜于猝不及防间接手凉州,她才明白,这个世道没有弱质女流的容身之地,秦萧不在,她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说来说去,叔父只是怪我不懂事,”秦佩玦微感委屈,“我、我又不知那姓刘的参军与外族勾结,更不知春娘想对叔父不利。”

“我、我……我只是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若叔父一早应了,春娘早随我去了江南,又怎会有后来的祸事?”

秦萧感到一股浓重的疲惫感,抬手摁了摁额角。

“你以为春娘是谁的人?”他平静反问,“一个小小女婢,若无人指使,怎敢把手脚动到秦府头上。”

“这些时日,北竞王殿下已经差人问明白了,她原是孙彦从人牙手里挑选出的,想方设法送进府里,又成了你的贴身婢女。”

“上一次你离府出走,就是受了她的挑唆吧?只你怕是不知,孙彦此举并非对你有情,而是为引我前往河东,好借铁勒之手将我困死孤城。若非北竞王殿下及时驰援,他已然得逞。”

“我知你不信,这是春娘的供词,你自己看吧。”

他使了个眼色,颜适会意,从袖中掏出两张供纸,丢到秦佩玦面前。

“呛啷”一声,秦佩玦力气耗尽,长刀终于落地。她双手抖得厉害,却不管不顾地捡起供纸,一目十行地扫完,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不……这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

秦萧早知她会是这个反应,深深叹息:“你变成今天这样,是你父母之过,亦是我未曾尽到为人叔父的责任。但因你一人,伤我麾下一员大将,我为主帅,不能不给军中一个交代。”

秦佩玦惶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又是无措又是可怜。

“你遇事爱钻牛角尖,总觉得旁人亏欠于己,从未想过自己有何过错。今日之后,你便去家庙静静心思,你我叔侄也不必再见。”

第194章

秦萧走出闺房时,听到一门之隔,秦佩玦爆发出呜咽的啜泣声。那哭声仿佛杜鹃啼血,却再不能牵绊安西主帅的脚步。

他莫名觉得凉州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抬手拢在眼前。晕眩之下,身体晃了晃,颜适忙扶住他。

“大小姐是咎由自取,”他满心不忿,是为秦萧,也是为叛乱中枉死的袍泽,“少帅待她已是仁至义尽。”

秦萧默然片刻:“若我早听阿芜劝说……”

“大小姐将父母之死怪在少帅头上,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心魔,”颜适不屑,“她生来就不是北竞王殿下那样的人,见再多的世面也掰不过来。”

秦萧不语,扶着颜适的手慢慢往前走。

颜适有心扶他回房歇息,秦萧却在岔道口停下:“你说的是,北竞王殿下那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颜适诧异瞧他。

秦萧闭目片刻,唯一能动的左手拢在袖中,捻着里衣边角不住摩挲——那是件羊毛织成的衣裳,固然保暖,只是用山羊粗毛搓成的线,未免硬了些。

但秦萧一直穿着,哪怕天气转暖也舍不得换下。

“去把史伯仁他们叫来,”他说,“有些事,该做决断了。”

秦府不敢怠慢崔芜,为她安排了上好的客院,连日奔波的北竞王殿下却不忙歇下,而是去了厨间,将拟好的药膳方子交与厨娘。

“兄长伤及肺脏,需得仔细调养,”她说,“日后饮食都按这个来,若有药材不足,只管与我说。”

如今秦府上下看待崔芜不亚于秦萧,听她发话,谁也不敢驳嘴,一叠声地应了。

崔芜又转去马厩,途中忙着赶路,没顾上搭理火锅,小红马憋了数日,早就不高兴了。幸好有踏清秋陪它,那黑马性子沉稳,两匹马时而凑在一起喁喁细语,倒是能打发时间。

崔芜命人提来水桶,亲自为火锅刷洗身体。见它一边惬意扬头,一边不忘去叼踏清秋的耳朵,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你啊,也就仗着人家性子好,不与你一般计较,”她调侃,“等过几日回了东边,再想欺负人家就难了。”

丁钰与盖昀寻到马厩时,恰好听到这一句。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话明着说马,其实说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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