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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那边(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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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的石阶泛着经年累月的潮气,谢采抱着叶秀秀走在中间,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脉里残留的阴寒正像细小的冰针般游走作祟——噬魂丝的毒素虽被月牙石暂压,可方才在洞窟中牵动的气劲仍让他臂弯隐隐发虚,抱着女儿的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地轻轻一颤。

池青川手持羊角灯走在最前,暖黄的光晕始终精准地笼罩着身后两人的身影,连石阶缝隙里积着的湿滑青苔和细沙都被照得清晰可辨。他刻意放慢的脚步,保持着一种体贴的距离,刚好让谢采能稳稳跟上,不必因追赶而耗费更多气力。

出了密道口,夜风立刻裹挟着松枝与晚露的冷香扑面而来。叶秀秀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谢采怀里更深地缩了缩,小脑袋埋在他微凉的颈窝里,温热的鼻息轻轻蹭过衣襟。认回爹爹的巨大激动与这一路的紧张奔波,早已抽干了她小小的精力,此刻陷入黑甜梦乡,呼吸均匀而绵长。

谢采低头,借着稀疏的月光看了眼怀中女儿熟睡的小脸,指尖极其轻柔地调整了一下环抱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玄色衣袍宽大的下摆扫过庭院青石板,带起的微风裹挟着他身上清苦的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先送秀秀回西厢安顿。”池青川停下脚步,侧身看向谢采,目光敏锐地扫过他泛白的唇色和因强撑而异常紧绷的肩线,语气平稳,不带催促,却自有种令人信服的稳妥,“你经脉里的阴毒未清,抱着她走了这一路,气力耗损不小,需得立刻调息片刻。”说着,他伸出手,意图接过秀秀。

谢采却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我送她回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夜风浸透,又带着不容转圜的固执,“她刚认回我……若醒来看不见爹爹,会害怕的。”话落,他不再多言,抱着秀秀转身便往西厢的方向走去。脚步虽因虚弱而显缓慢,每一步却都踏得异常坚定。腰间悬挂的月牙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与秀秀颈间那枚遥相呼应,散发出柔和的、足以驱散穿堂阴风的淡淡光华。

池青川见此,不再坚持,只默然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玄色衣袍拂过地面零落的碎石,未带起半分声响。看着谢采那小心翼翼将女儿全然护在怀中的背影,池青川眼底惯常的沉静里,悄然渗入一丝极淡的柔和——这个素来以冷硬诡谲著称的鬼山会会长,也只有在面对这失而复得的骨血时,才会卸下所有城府与锋芒,流露出这般近乎笨拙的温柔。

到了西厢院门口,林嬷嬷早已提着灯笼在廊下翘首以盼。见谢采抱着秀秀回来,她连忙迎上前,压低声音道:“会长,您可算回来了!秀秀这孩子,白日里偷跑出去定是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呢,这又折腾到这么晚,真是累坏了。”她边说边极其自然地从谢采臂弯中接过熟睡的秀秀,动作熟练轻柔,转身往卧房走去时,还不忘回头殷切叮嘱,“厨房里一直温着您爱吃的甜山药羹,您务必喝一碗暖暖胃。薛大夫临走前千叮万嘱,说您这身子再也经不起耗损了,定要好生将养着。”

谢采微微颔首,目送着林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卧房的门帘后,一直强提着的那口气才终于松懈下来。肩线瞬间垮塌,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住身旁冰凉的廊柱,连呼吸都变得比先前急促浅乱了几分。

池青川适时递上一盏一直温着的热茶,声音放得极轻:“先喝口茶,定定神。我去看看秀秀是否安顿妥当,你在此处稍歇。”

接过温热的茶盏,暖意顺着指尖脉络缓缓蔓延开来。谢采靠在雕花廊柱上,仰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孤月,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浓重疲惫。从静室中强行苏醒,到深入密道寻找冰棺,再到与秀秀相认时汹涌的情感冲击……这短短几个时辰内经历的剧变与心力交瘁,早已耗尽了本就虚弱的身体,胸口的钝痛时不时传来,提醒着他噬魂丝的阴毒仍在体内肆虐。

池青川很快从卧房悄然退出,轻轻掩上门扉,走到谢采身边低声道:“秀秀睡得很沉,林嬷嬷在榻边守着,一切安好。”他的目光落在谢采眼底密布的血丝和苍白如纸的脸色上,语气转而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必须立刻休息。再这般强撑下去,莫说是寻找李俶应对变局,便是你自身,恐有溃散之虞。”

谢采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抬手用力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将空茶盏递还给池青川,声音里浸满了倦意:“去静室吧。薛大夫留下的药还在那儿,那里也清净。”

两人一前一后默然走向静室,步履踏在青石板上,在深夜里发出轻微的回响。静室门口,陈徽正躬身守候,见谢采归来,立刻上前行礼,语带焦急:“会长!您回来了!姬先生那边至今尚无消息传回,海瀚也未曾返回……”

“知道了。”谢采打断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先下去吧,有池青川在,这里没事。”陈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谢采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还不忘将静室的门轻轻带上。

静室内,烛火还在微微晃动,案头青瓷碗里,尚余半盏温热的药汁,是薛大夫特意嘱咐必须按时服用的。谢采步履蹒跚地走向床榻,刚想坐下,眼前却骤然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池青川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托住他的手臂,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道透过衣料,带着令人心安的支撑:“小心。先把药喝了,再躺下歇息。”

谢采依言坐下,接过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池青川随即递上一颗蜜饯,看着他含入口中压下药味,才扶着他慢慢躺下。池青川伸手搭上谢采的腕脉,指尖感知着那紊乱虚浮的脉象,眉头不禁微微蹙起:“阴毒仍在向四肢百骸渗透,月牙石仅能暂压其势。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场深沉的睡眠,让内力得以自行缓缓调息,驱散寒毒。”

“李俶那边……”谢采刚睁开眼试图开口,便被池青川再次打断。“寻找李俶之事,待你歇息过后再从长计议。以你眼下状态,即便寻到他,又有何余力应对?”他语气坚决,一边说着,一边将榻边的锦被仔细向上拉拢,盖住谢采微凉的手腕,“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任何动静都会立刻知会你。安心睡吧。”

谢采终于不再坚持,重新合上眼帘。然而,纷乱的思绪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叶芷柔那空寂的冰棺、李俶留下的那枚玄铁令牌、姬别情追击墨长风的未知安危……无数念头与担忧交织缠绕,令他难以安宁。但身体的极度疲惫与药力的缓缓发散终究占据了上风,不知过了多久,他那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腰间那枚月牙石持续散发着温润的光晕,悄然驱散着静室内积聚的寒意。

池青川确认他已熟睡,这才轻轻起身。他将案头的药碗收拾整齐,又将烛芯拨暗,只留一簇如豆的昏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床榻。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背靠着冰凉的门廊石柱,玄色衣袍仿佛融入夜色之中。他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庭院四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如同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屏障,牢牢守护着室内这份来之不易的短暂安宁。

静室内,谢采的呼吸越来越匀,眉头偶尔会轻轻蹙起,像是在梦里仍与阴毒较劲,可腰间的月牙石始终泛着光,将他护在温暖的光团里。这是他连日来难得的安稳时刻,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密室内淡淡的药香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陪着他暂时卸下所有重担,在疲惫中寻得片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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