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海翻波（第2页）

李湛啐了一口，语气更加刻薄，“探讨音律？探讨到形影不离？探讨到满城风雨？杜清臣，你枉读圣贤书，尽做些欺世盗名、勾引美貌女子的勾当！”

“你……你放肆！”杜清臣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李湛，手指颤抖，“杜某行事，问心无愧！倒是你，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在此大放厥词，才是真正的宵小之辈！”

“你说谁宵小？！”

“说的就是你！”

“老匹夫！”

“狂徒！”

两人就这么在乐游原这风雅之地，当着众多文人墨客和游人的面，如同市井泼妇般，毫无形象地对骂了起来。一个引经据典，骂得文绉绉却尖酸；一个不管不顾，专挑难听的话骂，粗鄙却杀伤力十足。

周围一片哗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鱼阅微站在一旁，看着这荒唐至极的一幕，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认得那面具下的声音，除了那位九五之尊，还有谁能干出这等幼稚又疯狂的事情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那两个丢人现眼的家伙都踹进旁边水池里的冲动，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还在跳脚对骂的李湛的手臂，低喝道：“够了！别吵了！”

那隐隐传来的酒气，更是让她明白了今日这场闹剧的根源。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厉。

她将两人拉进一家酒肆雅间。

李湛被她一拉，骂声戛然而止，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鱼阅微又转向气得脸色发白的杜清臣，深深施了一礼，语气带着歉意：“杜待诏，实在对不住。此人……乃是我一故旧，今日多饮了两杯，酒后失态，言语无状，冲撞了待诏，我代他向您赔罪。还望待诏海涵，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杜清臣见鱼阅微如此，又看那戴面具的狂徒似乎与她相识，虽余怒未消，但也只是摆摆手道：“娘子不必如此，是某些人无理取闹，与你无关。”

“既是娘子故旧，杜某便看在娘子面上，不与他计较！只是此人品行不端，言语污秽，娘子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鱼阅微关上门，转过身，看着面前两个脸色各异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再次向杜清臣致歉：

“杜待诏，今日让您受辱了，阅微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塞下曲》之事，若您还愿意……”

“娘子放心！”杜清臣连忙打断她，神色郑重，“诗乐之道，贵在纯粹。杜某绝非那等因噎废食、迁怒于人之辈。你我切磋，只为追求音律之极致，与他人何干？绝不会因此等无谓之争而受影响！”

拐着弯儿地骂那狂徒。

杜清臣看了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李湛，又看了看神色冰冷的鱼阅微，心中了然，知道此事自己不宜再掺和，便寻了个借口，先行告辞了。

雅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场闹剧，总算暂时收场。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戴着面具、浑身散发着暴躁和委屈气息的男人，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把面具摘了。”

李湛僵持了片刻，还是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昆仑奴面具。露出那张俊美却此刻布满阴鸷与别扭的脸。

“陛下今日，演得好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湛身体一僵。

“只是，”鱼阅微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他，“您这怒，当真是为了我吗？”

李湛的心猛地一沉：“朕……我是在帮你！那杜清臣分明……”

“帮我？”

鱼阅微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讥诮。

“陛下，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帮’我？是以九五之尊的身份，来干涉一个乐伎与谁交往？还是以……一个见不得光的‘仰慕者’的身份，来驱逐您认为的‘潜在威胁’？”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碎李湛试图维持的伪装。

“您当街与翰林待诏对骂，言辞粗鄙，行为失状，引得众人围观，成为长安笑谈……这就是您帮我的方式？”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