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海翻波(第1页)
杜清臣与鱼阅微合作的《塞下曲》,如同在长安文坛投下了一颗惊雷。
诗是上乘的好诗,曲是绝妙的新曲。
杜清臣那日在醉仙楼墙壁上即兴挥毫、修改定稿的诗稿,被那店家视为招揽生意的珍宝,小心拓印下来,精工装裱,悬挂于酒楼最显眼处,引得无数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前来观摩、品评,乃至临摹。
醉仙楼因此生意火爆,那面“诗壁”之名不胫而走,成了长安城一处新的风雅地标。
而鱼阅微为这首诗即兴编配的琵琶曲,经由杜清臣及其友人的传唱推广,迅速在乐坊教坊间流传开来,其雄浑悲怆、带着金戈之气的曲风,令人耳目一新,很快便成为诸多琵琶名家争相演奏的曲目。
更引人津津乐道的,是两人旗亭画壁、诗酒弦歌、共创佳作的轶事。杜清臣的狂放才情,鱼阅微的惊艳技艺,以及两人那纯粹出于艺术共鸣的知音之交,被传为美谈,在长安城的酒肆茶楼、文人雅集间口耳相传,热度甚至一度盖过了某些朝堂政事。
“宝月楼阅微娘子,不仅琵琶绝伦,于音律造诣之深,竟能与杜待诏这等大家分庭抗礼,真乃奇女子也!”
“听闻那日杜待诏激动得直接将诗写在了墙上,阅微娘子即兴作曲,两人一拍即合,堪称珠联璧合!”
“可惜啊,如此才情,却沦落风尘……若为男子,必能成一代文宗乐圣,名垂青史……”
赞誉与惋惜交织,如同无形的浪潮,再次将鱼阅微推到了风口浪尖,声名较之以往单纯以色艺示人时,更添了几分令人敬畏的底蕴。
连带着,杜清臣也因“慧眼识珠”、“不拘一格”、“能与乐伎平等论交”的洒脱气度而备受文人圈子的推崇,两人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长安文化圈最耀眼的存在。
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一字不落地飞进了九重宫阙。
一时间,鱼阅微声名更盛,连带着宝月楼也门庭若市,求曲、求见者络绎不绝。
杜清臣更是引鱼阅微为平生知己,时常邀她探讨音律,或是参加一些文人雅集。两人一个诗才卓绝,一个琴艺超群,又皆是醉心艺术之人,相处起来颇为投契,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形影不离,惺惺相惜。
这些消息,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李湛的心头。
李湛已经连续十几日未曾踏足宝月楼。
起初是赌气,气她与杜清臣相谈甚欢,气她那日在醉仙楼里绽放的光芒不属于自己。他刻意忍着,用繁重的政务麻痹自己,试图用帝王的威严压下心头那陌生的、灼人的酸意。
他告诉自己,他是皇帝,富有四海,岂能因一个女子与臣子探讨音律而失态?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改革大业正值关键,门阀虎视眈眈,他不能分心。
可那些传闻,却无孔不入。
旗亭画壁?
平生知己?形影不离?
与一个酸腐文人?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他在太极殿内暴躁地踱步,奏折看不进去,臣子的禀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她与那杜酸丁谈笑风生、切磋技艺的画面。
终于,在得知杜清臣又邀了鱼阅微同游乐游原、参加某位文坛耆宿举办的曲水流觞诗会后,李湛再也按捺不住。
他换上那身青灰色布衣,脸上罩了一张毫无特色的昆仑奴面具,带着几个同样便装的侍卫,径直策马出了宫,直扑乐游原。
乐游原上,春日正好,游人如织。那诗会设在一处依山傍水的亭阁间,丝竹管弦,吟咏唱和,好不风雅。李湛赶到时,正见到鱼阅微与杜清臣并肩站在一处,周围围着几个文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杜清臣说得眉飞色舞,鱼阅微虽依旧神色清淡,却也微微颔首,显然听得专注。
李湛胸中那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就烧到了顶点!
他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站到了杜清臣面前。
“兀那酸丁!”
李湛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而充满戾气,他指着杜清臣的鼻子,厉声呵斥。
“在下久闻杜待诏诗名,亦对阅微娘子琵琶技艺心向往之。近日长安盛传二位‘旗亭画壁’,共创《塞下曲》之佳话,令人神往。”
“但你整日里缠着鱼娘子,口口声声切磋音律,实则包藏祸心,别有所图!你以为旁人看不出你那点龌龊心思么?伪君子!道貌岸然!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一把年纪,也敢肖想阅微娘子,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辱骂,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周围的风雅气氛炸得粉碎!
所有人都惊呆了,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戴着面具、言语粗鄙不堪的狂徒。
杜清臣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一生清誉,何曾受过如此污蔑?当即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涨红了脸反驳道:
“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杜某与阅微娘子乃是君子之交,纯粹探讨诗词音律,光明磊落!岂容你在此污蔑!”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