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第4页)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能做到的?用最平静无波的表情和最理性分析的语气,却做出那种……说出那种……简直是犯规级别的事情!
温州年在心里愤愤地、却又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想着。
然而,放学的铃声,将温州年从那种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更加现实和严峻的难题——洗澡。
站在自家浴室门口,温州年看着里面光滑的瓷砖地面和那套看起来充满威胁的花洒,彻底犯了难。校医明确再三叮嘱伤口绝对不能沾水,可经过一天的运动(尽管是单脚跳为主)和天气的闷热,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自在,总不能就这样臭烘烘地熬到伤口结痂吧?
母亲周静夏女士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脸上带着担忧和跃跃欲试的帮忙欲望:“年年,你看你这腿不方便,要不……妈帮你……”
“不要!绝对不行!妈您快打住!”温州年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劈了叉,连连摆手,差点没站稳,“我自己能行!我、我找个大点的塑料袋,或者用保鲜膜多缠几圈!保证没问题!”让他妈帮忙洗澡?那场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他再次社会性死亡!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从厨房扯来一大卷保鲜膜和几个厚实的塑料袋,然后飞快地把自己关进了浴室,还反锁了门。
浴室内空间狭小,温州年单脚站立,金鸡独立般地开始与保鲜膜和塑料袋搏斗。他试图将那滑溜溜的保鲜膜严丝合缝地缠绕在膝盖的纱布外,再套上塑料袋并用皮筋扎紧。然而,单脚保持平衡本就困难,动作又极其别扭,保鲜膜不断粘在一起或者被扯破,塑料袋也怎么都弄不服帖。一番手忙脚乱的操作后,膝盖处的包裹看起来臃肿不堪且漏洞百出,而他本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就在他喘着气,准备再次尝试时,脚下因水汽而有些湿滑的地砖让他重心一个不稳,身体猛地向后一晃,幸好他反应快,一把死死扶住了旁边的洗手台,才避免了一场屁股着地的惨剧,但受伤的膝盖还是因为突然的发力而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心有余悸之时,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温州年如同惊弓之鸟,警惕地问道,声音还带着一丝不稳。
“我。”门外传来陆川深那辨识度极高的、冷静的声音,“周阿姨让我来看看你需要多久才能好,她等着用浴室清洗东西。”
“马上!很快就好了!再给我五分钟……不,十分钟!”温州年慌忙回答,手忙脚乱地试图继续与那不听话的保鲜膜斗争。
门外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温州年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陆川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无奈的叹息:“开门。”
“干嘛?!”温州年心头警铃大作。
“帮你。”陆川深的语气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除非,你想因为包扎不严导致伤口沾水感染,明天再去医院挨针。”
冰冷针头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温州年瞬间怂了。他对打针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在维持可怜的自尊心和避免皮肉之苦之间,他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后者占据了上风。他红着脸,内心充满了巨大的羞耻感,极其缓慢地、不情愿地,将浴室门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陆川深侧身走了进来,随手轻轻带上了门。温州年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竟然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专业防水浴罩的东西?透明的塑料材质,边缘有弹性的收口,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这么快弄来的。
浴室的空间本就狭小,此刻挤进了两个身高都接近一米八五的高大男生,瞬间显得无比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湿热的水汽和家里常用的那款柠檬味沐浴露的清香,温度似乎也比外面高了几度。两个人都只穿着单薄的夏装,近距离地站在一起,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凝滞和尴尬。
陆川深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的视线快速地从温州年那包裹得惨不忍睹的膝盖上扫过,然后便移开了目光,落在一旁的瓷砖墙上,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转过去。”他命令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
温州年此刻大脑基本已经停止思考,像个被输入了简单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同手同脚地转过身,背对着陆川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陆川深靠近时带来的气息波动,以及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爽味道,在氤氲的水汽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
接着,一个柔软而透明的浴罩从他头顶轻轻地套了下来,仔细地将他的上半身和受伤的膝盖以下部位隔开。陆川深的手指在调整浴罩边缘的弹性收口时,偶尔会不经意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他的后颈皮肤或者手臂,那微凉而轻柔的触感,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战栗感,让温州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好了。”陆川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依旧有些低哑,“可以洗了。注意动作幅度,别把水弄到里面去。”他的语速比平时稍快。
说完,他甚至没有多看温州年一眼,便迅速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退出了浴室,并顺手将门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浴室里瞬间又只剩下温州年一个人。他看着面前镜子里,被罩在透明浴罩里、造型怪异得像某个低级科幻片里的实验体或者准备进行无菌操作的怪人一样的自己,回想起刚才陆川深近在咫尺的呼吸、微红的耳尖,以及那明显加快的撤离速度,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出来。
这笑声一开始是压抑的,接着越来越控制不住,带着点自嘲和荒谬感。
可是笑着笑着,他发现自己的脸颊温度不但没有降下去,反而愈发滚烫起来,连带着心跳也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始这场困难模式下的洗澡工程,一边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在心里愤愤地、却又带着点连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复杂情绪,给那个刚刚离开浴室的家伙下了最终定论:
陆川深这个家伙……
绝对是个隐藏的、顶级的、擅长用最一本正经的方式打直球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