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的兔子（第2页）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做个交易。”阿蒙的笑容不变，“我对这间仓库里可能有的东西感兴趣，但我需要个……本地向导，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小玩意儿。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三十镑的小麻烦，甚至……”他变戏法般从手里弹出三枚金灿灿的苏勒金币，在指尖灵活翻转，“再加点零花钱。怎么样？很划算吧？”

金币的光芒在昏暗光线下无比诱人。吉米吞了口唾沫，恐惧和贪婪在眼中交战。最终，贪婪和对“剃刀党”的恐惧占了上风。“你、你真的能搞定‘剃刀党’？”

“当然。我是个守信用的人。”阿蒙将一枚金币弹给吉米，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凉沉重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点。“现在，能请你这位专家，帮我看看这锁怎么开比较礼貌吗？我不想破坏私人财产。”

吉米定了定神，捡起铁丝，这次手稳了很多，几下就捅开了那把老旧挂锁。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被推开一道缝隙，里面是浓重的黑暗和灰尘味。

阿蒙做了个“请”的手势。吉米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摸出口袋里的火柴盒，擦亮一根，率先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旷，堆着些破烂的帆布、朽烂的木箱，角落里有些看不清的杂物。空气凝滞，灰尘在火柴微弱的光圈中飞舞。吉米举着火柴四处照，心里嘀咕这破地方能藏什么宝贝。

阿蒙却径直走向仓库最深处，那里堆着几个蒙尘的木箱，旁边地上有些散乱的稻草。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开稻草，露出下面一小片颜色略深、质地不同的地面。那是新近泼洒过液体又匆忙掩盖的痕迹，颜色暗褐，在灰尘下并不明显，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血。量不大，但确实是血。而且，空气里除了灰尘霉味，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旧羊皮纸和香料灰烬味，与尸体现场、马尔文书房、科尔律师门廊如出一辙。

“这里几天前有人待过，可能受了点伤，或者处理过带血的东西。”阿蒙低声说，语气像是发现了有趣的昆虫标本。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墙壁和天花板。

吉米举着火柴的手有些抖，他开始后悔了。这地方透着邪性。

突然，阿蒙的目光定格在仓库一侧墙壁的阴影里。那里靠墙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盖着破油布的东西。他走过去，掀开油布。

下面是一个陈旧但结实的橡木箱子，箱盖上没有任何标记，但锁是完好的，而且是相当精致的黄铜锁，与这个破仓库格格不入。

“嘿！这个箱子！”吉米眼睛一亮，凑了过来，贪婪地盯着箱子，“说不定宝贝就在里面！”

阿蒙没理会他，只是仔细查看箱子和周围地面。箱子周围的地面灰尘有被轻微扫过的痕迹，但箱子本身没有搬运的印记，似乎一直放在这里。锁孔有新鲜的、细微的金属划痕，最近被打开过。

“退后点。”阿蒙对吉米说，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闪着银光的金属丝——看起来比吉米的铁丝高级得多。他将金属丝插入锁孔，侧耳倾听，手指极细微地抖动。

吉米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古怪的绅士像开自己家门一样摆弄着那把看起来挺复杂的锁。几秒后，轻微的“咔哒”一声，锁弹开了。

阿蒙没有立刻打开箱盖。他后退一步，对吉米示意：“打开看看？小心点。”

吉米又兴奋又害怕，舔了舔嘴唇，搓搓手，上前抓住箱盖边缘，用力掀开——

箱子里空空如也。只有箱底铺着一层干燥的、用来防潮的细沙。细沙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小巧的长方形痕迹，看大小和形状，正好能放下一个薄薄的、书本或画夹大小的东西。

东西被拿走了。而且是不久前。

吉米失望地骂了句脏话。

阿蒙却露出了然的笑容，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过细沙上那个印痕的边缘，然后又捻起一点细沙，在指尖搓了搓，放到鼻尖闻了闻。

“有股味道……和血痕那里的类似，但更浓一点。还有……一点点非常淡的、廉价发油的甜腻味。”他站起身，看向吉米，“你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了吗？在码头上，有没有注意到哪个家伙身上有股甜腻腻的、像过期花露水混着头油的味道？”

吉米皱眉想了想，忽然道：“甜腻头油？嘶……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独耳’巴利那混蛋，就喜欢抹那种劣质发油，味道冲得很，他老吹嘘是从哪个妓女那儿便宜买的。那家伙是‘跛脚狼’的常客，手脚也不干净，前两天好像还吹牛说接了笔‘轻松的私活’，但具体不肯说。”

“独耳巴利……”阿蒙记住了这个名字，随手将剩下的两枚金币也弹给吉米，“很好。交易完成。现在，离开这里，忘了今天的事。‘剃刀党’那边，他们会收到一笔匿名还款，不会再来找你。记住，管好嘴巴。”

吉米攥紧金币，连连点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出了仓库，很快消失在暮色和雾气中。

阿蒙没有立刻离开。他重新盖上空箱子，走到那处血痕旁，若有所思。

“东西被拿走了……是谁？恐吓者？还是那个‘独耳巴利’？或者……是森德自己藏起了拓印，然后被灭口，东西落到了第三方手里？”他自言自语，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在昏暗中闪烁，“有趣。越来越有趣了。看来，在去见那位‘独耳’先生之前，得先给我的侦探搭档提个醒……”

他从怀里（或者说，从不知名的维度）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质地奇特的暗灰色纸张，又拿出一支笔尖仿佛由星光凝成的羽毛笔，在纸上快速写下一行字：

“第七码头B区锚记仓，箱空，血痕，味同。疑‘钥匙’经手人：‘独耳巴利’，‘跛脚狼’酒馆。速来。A。”

写完后，他将纸对折，手指轻轻一捻，纸张无声地化作一只灰扑扑的、不起眼的飞蛾。飞蛾振翅，穿透仓库墙壁的缝隙，朝着豪尔斯街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融入渐浓的夜色。

阿蒙整理了一下礼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该去喝一杯了。‘跛脚狼’……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哼着那支古怪的调子，迈着悠闲的步子，也离开了这间充满秘密的仓库。

仓库重归寂静和黑暗。只有地上那点不起眼的血痕，和空箱底部浅浅的印痕，默默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不为人知的交接，或者……争夺。

而仓库外，泰晤士河上吹来的晚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卷动着码头上的雾气和尘埃。贝克兰德的夜晚，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