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1页)
消息传开,举国震动。京师的百姓自发地在门前挂起白幡,焚香遥祭。他们记得东西华门外救命的粥棚,记得城隍庙市平价的绸缎,记得通事官宣读《劝善书》时那温和而坚定的声音。那些受过"恤孤所"恩惠的孤儿,那些因新政而重获田亩、得以存活的流民,更是失声痛哭。远在蒙古草原的科尔沁、喀尔喀各部,快马送来哀悼的哈达和祭文。孔府衍圣公孔胤植亲笔写下情真意切的祭文,盛赞皇后仁德,哀叹文星陨落。江南归顺的大族,也纷纷遣使入京,表达哀思。
移桃栖陵钟启新朝
盛大的葬礼,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中进行。不同于其父祖归葬关外龙兴之地,皇太极早在定鼎北京之初,便已选定京畿昌平州天寿山吉壤,仿盛京昭陵规制,营建关内帝陵,仍定陵号为"昭陵",以示不忘根本,永续基业。梓宫移往昭陵安时,送灵的队伍绵延数里。满蒙王公、汉军勋贵、新朝文臣、前明归顺宗室代表……不同服饰、不同身份的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悲戚。当覆盖着明黄缎绣龙凤纹棺罩的梓宫缓缓经过时,道路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百姓,啜泣声汇成一片悲鸣的海洋。
最终,玉章的梓宫在皇太极的亲自护送下,移往京郊昌平昭陵旁一座精心修建的宫殿暂安。皇太极不忍在生前就让她独眠于幽深的地宫,决意待自己百年之后,再与爱妻一同归葬昭陵。他们将在中原腹地长相厮守,魂魄相依,共同守护这片亲手开创的万里江山。
从昭陵回宫途中,洛博会与舒华并肩走在回宫的路上。暮秋的风卷着零落的树叶,在宫道上打着旋儿。
"舒华,"洛博会突然停住脚步,声音低沉,"你可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目光投向远处独自走在最前方的皇太极。
舒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夕阳的余晖中,那位正值盛年的帝王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她轻声道:"殿下是说阿玛的头发?"
洛博会沉重地点头:"今晨在昭陵,我站在阿玛身后行礼时才发现"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不过数月,他的双鬓竟已全白了。阿玛今年才三十七岁啊。"
舒华的眼圈又红了。她想起今早亲眼所见:皇太极在亲手为玉章封上墓门时,一缕斑白的发丝从朝冠中滑落,在朝阳下刺目得令人心碎。"阿玛与额娘结缡二十载,情深义重。如今"她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帕子按住发酸的鼻子。
"我从未见过阿玛这般模样。"洛博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即便是入主北京城时面对百万流民阿玛都从未显过疲态。"他攥紧了拳头,"可如今"
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落花。远处,皇太极的身影在宫门前顿了顿,似乎感应到什么般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瞬间,洛博会清晰地看到父亲眼中未干的泪光。
"殿下,"舒华突然握住丈夫的手,声音坚定,"我们要替额娘照顾好阿玛。从明日起,我亲自盯着御膳房准备阿玛爱吃的菜式,你也多带着福临、瑚图礼去请安"
洛博会握住妻子的手,重重地点头。两人望着前方那个突然苍老了许多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落日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葬礼过后,紫禁城陷入了长久的沉寂。皇太极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待在坤宁宫玉章昔日的书房里,对着她用过的笔墨、翻过的书籍,一坐就是半天。那本染血的《道德经》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洛博会肩负起了监国的重任,更加沉稳勤勉。他常常翻阅母亲留下的《守成疏要》,那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成了指引他前行的明灯。他牢记母亲关于西南、沿海隐患的警示,在处理政务时,更加注重平衡与怀柔。舒华成为了他稳固的后方,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对蒙古福晋的安抚、对汉臣女眷的礼遇,都延续着玉章的风格,无声地维系着帝国的纽带。她细心照料着福临和瑚图礼,坤宁宫虽然失去了女主人,却并未失去温暖。
福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他不再整日缠着哥哥姐姐玩耍,而是常常安静地坐在母后生前喜欢的位置上,翻看母后给他画的识字图册,或是摆弄母后留给他的那个装着"仁"字玉佩的小锦盒。他记得母后的话,记得街市上那些百姓的脸。瑚图礼则更加用功,她管理着自己的产业,学习着姨妈留下的册子,心中默默立誓,要成为像姨妈那样,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立得住的女子。
又是一个春天。京郊昌平,新建的昭陵依山傍势,气象初成。
春风拂过,带来关内关外的消息:山东的新稻种长势喜人;江南的水利工程初见成效;西南边陲,忠于大清的土司送来了表示归顺的贡品;蒙古草原上,互市的驼铃声声悠扬;京师国子监,琅琅读书声象征着文脉的延续……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正在玉章参与奠基的新政下,坚定地走向复苏与繁荣。
皇太极独自站在玉章暂安的宫殿前。这座被他题名为“懿安殿”的宫室在春日下寂静无声。他抬头凝视着殿门上方自己亲笔书写的匾额,仿佛能穿透殿门,看见爱人沉睡的容颜。
"乌那希……"皇太极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思念,"你看到了吗?你牵挂的,朕都在替你守着。你改变的,朕都会替你延续下去。"
风过松林,涛声阵阵,如同悠长的叹息,又似永恒的回应。那株被来自坤宁宫庭院的桃树,和其他栽种的桃树在京郊的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