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钱树(第2页)
梨嵘月听了她这话终于慢慢有了反应,缓缓扭头看她。
风吹乱了梨嵘月的头发,混杂了一天的气味,此刻风带过发梢只传来一缕清香。
清的,冽的,香味,说是刻进基因里妈妈的味道也不为过,自带似的。
干干净净洗完澡抹不去,香水女人橡木桶里泡一遭还是这个味,怎么都变不了。
半响潮有信对上她的眼神,在心里轻微苛责自己,和一个酒鬼吵毫无道理。
哪成想,梨嵘月看她的眼神有些困惑又或是不解,但很快转瞬即逝,冲着虚无的四四方方的天地,义正言辞雄赳赳气昂昂地吼了一声,潮有信甚至听见空旷的巷道里传来经久不衰的回响。
“卧槽谁在讲脏话?!”
潮有信怎么可能讲脏话?红浪简直闹鬼了!
……
潮有信去烧水,梨嵘月抱着枕头还在嘟嘟囔囔发财树,红浪巷基本上没有消停的时候。
楼下小胖还在被他妈逼着写完作业。红浪巷的房子紧挨着,生怕浪费一点生存空间,楼上的楼上传出来的暧昧叫声还见缝插针飞来。
“呕……”梨嵘月抱着垃圾桶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眼神眯着看到潮有信端着个盆向她走来。
脸一板,眉毛也横起来,瘫在那,脚一扬,猛地踹了一下刚靠近的潮有信。潮有信一个不设防趔趄倒在地上,手掌面撑着地板。
准备给梨嵘月洗脚的半盆温凉水顿时泼的遍地都是,浸湿了身上的校服裤,天气很冷,水一浸瞬间就感受到了凉意。
潮有信皱着眉头看她,梨嵘月泪眼婆娑的,“你就是这么伺候我的?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糊弄我的本事,脾气见长啊你,我要洗澡!给我放水!”
这一脚给潮有信气清醒了,脑门哇凉哇凉的,顿时又像是倒回到十年前。
潮有信从梨嵘月包里翻出烟和打火机,点上叼在嘴边。她才不会管梨嵘月是不是时候能发现她学会抽烟了,皱眉随手翻出包里乱七八糟的名片和套,全部扔掉,清理干净后,走出家门。
八岁时,梨嵘月叫她冬天凉水洗衣服,洗不干净她也不说,快晒干了,哗一下不管不顾扔到一盆凉水里,洗不干净不让吃饭。
寒冷的冬天手指骨节冻得通红,皲裂起疮,她也因此被培养得会伺候人。
潮有信想到这儿还有点牙酸。
脸上的两道疤痕,上眼睑偏眼角处一块,嘴角不明显处一块。
潮有信年纪还小,眼睁睁看着一个男的到家找梨嵘月麻烦,她的身板小,像牛一样冲那个男人撞过去,头偏一下子磕到桌角。
当时感觉有大片热流划过脸颊,她以为梨嵘月哭了。
明明昏过去闭眼前是这么感动的一幕,而醒来后梨嵘月却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冷眼相加,二话没说就给她插班扔进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寄宿学校。
一支烟抽完,手挨到滤嘴末端差点被烧到。
月光罩在暮色中,风吹动树叶带来细细簌簌的音效。
“卧槽鬼啊啊啊啊啊!!”陈律现在接了一个大案子,看完卷宗很晚才回家,上了露台收沾了露水沾了烟囱香的被单,美滋哼着歌,一套一套地收着被单,直到掀起最后一张——一个眉目不善的少女肩披长发。
实在是太诡异,陈律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有人搭着个拖鞋,横这个五分超大短裤,大冬天穿着短袖,还散着头发,一声不吭的。
“扯□□蛋,这么晚回来套着被单更像鬼吧。”潮有信踩灭烟头。
陈律抱着被单,跟她一样凉屁股坐上凉水泥露台围阶。
“我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和发展而奋斗至深夜,无产阶级的夜不是暗夜的夜,而是瓦亮瓦亮光明未来的前夕未央。铁肩担道义你懂吗你?”说着用瘦弱的肩膀撞潮有信。
潮有信撇了他一眼,“给人民群众代理离婚案件也是为了全人类幸福?”
“怎么不是,有结就有离啊。再说了,舌头和牙齿天天在一起还打架呢!”陈律说得头头是道。
完全没发现抱着的被单统统都当扫帚扫了灰,潮有信个比他高,看见了也没提醒。
铁肩担道义,棉布扫大街。
“那人家从山里赶路来,你写个诉状,说好免费,人家送了一袋面一盒蛋的。你又张口八百这也叫无产阶级的黑?”潮有信讨到他身上来了……。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反倒真没觉得他这事办得有多不道义,跑这么远来,被人两句哄了又回去不离了的比比皆是。
付点钱扯点皮,心疼了付出代价了,就不会这么轻松地把反正也没花钱就当白跑一趟考虑进去。
免费的,总是非常轻易地主观好坏。世界上有太多潮有信琢磨不清的事情,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判断这儿所有事情的好坏,唯独梨嵘月,她觉得坏得要命了,却有点喜欢。她打算回家一定要给梨嵘月狠狠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