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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城里的病人(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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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装死人的正是打赌的那个小伙子。黄福根却真的被吓坏了,一路跑一路拉稀,回到家就一直拉稀不止。

好汉子经不住三泡屎,一个挺硬棒的小伙子就这样生生给拉成了一把干柴棍儿。

他的病到底是拉稀屎,还是痨?是又拉稀屎又有痨,还是因为拉稀屎染上了痨?武桂兰作为医生的好奇心和兴奋点被调动起来了,充满热情地要为黄福根作一下检查。她习惯性地拾手要拿听诊器,才发觉脖子上是空的。她一转身,想问问起周身上带没带着听诊器,却看见安国跑到近前说:有人送花篮来啦……

桂兰安慰了病人几句,赶紧随丈夫往前边来。

是地区经委主任王尔品和地区卫生局副局长刘宝金,两个大花篮摆在了医院的大门口,一下子给新医院抬了脸。两位领导各自还带来几个人,站在院子里正议论着这家医院和它的主人的故事……

见焦起周夫妇疾步朝这边走过来,人们就迎上去高声说着道喜、祝贺一类的话,并把跟着他们来的人介绍给两位大夫。原来这些人都是地区经委和卫生局的中层干部,各自手里都掌握着一个部门。

刘宝金问焦起周:还缺什么?还需要什么帮助?

焦起周原本就是本分识趣的人,领导给脸自己更要脸,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借机再提什么要求,只是一个劲儿地表示感谢。

他一这样,刘宝金就愈益显得热情:今天我和王主任之所以带这些实权派来跟你们认识,日的就有一个,以后有事找不到我们,就找他们,跟他们也不用客气。

王尔品也说:今天晚上按理说应该请你们全家吃饭,一是接风,二是庆贺,可这几天运城正开人民代表大会,我和刘局长都在会上,晚上还要开主席团会,明天就闭幕了。

刘宝金又插上来说:从明天起,王主任就是我们的王专员啦!

焦起周也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祝贺的话,他盼着王尔品的官当得越大越好。今天他能跟刘宝金一块儿来露个面,就是给足了面子!

送走了来道贺的人天就黑了。焦起周叫桂兰别再去病房了,无论有什么事也要等到明天再说。今儿个这一天够累的,吃了晚饭早点歇着,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商量,一直乱哄哄的,两口子竟没有说话的空儿。

各间屋子也已收拾利索,别看拉来了满满的一卡车,除去药,把那些穿的盖的分到各个房子就没有东西了。焦起周早预备下了五斤面条,城里做饭用煤气,十分便当。人多齐动手,洗菜的剥蒜的打卤的煮面的,热气腾腾,一会儿就准备停当,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喜面。

年轻人第一天过城里人的生活,都感到了新鲜,打水方便,烧水方便,痛痛快快地又大洗了一通,把中条山的尘土洗掉了,把一身的疲乏也洗掉了,然后挤在父母的房子里叽叽嘎嘎,说说笑笑,表达着自己来到运城头一天的感觉。每逢这样的场合郝武长就插不上嘴,可他又是个喜欢说说道道露鼻子显脸的人,自然就觉得几分没趣,便第一个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在离开岳父母的房间时偷偷在最婵身上捏了一下,示意她也快点回来。郝武长也有自己的兴奋点,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感受成为运城人的第一个夜晚的快乐。

最芳则吵着让安国领她和最红上街看看运城的夜景。安国看到了出乎意料的新医院的规模,有很多事情想问父亲,就推托说:今天太累了,明天一准儿带你们看个够。运城好看的地方多着哪,以后够你们看的。

最婵伺候母亲洗完脸,又打来一盆热水让母亲烫脚,活血解乏,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桂兰把双脚舒舒服服地放进热水里,急切地问丈夫:你说说情况吧,都快把我闷坏了,怎么会弄起了这么大一摊子?这得花多少钱呀?

起周笑了:真是过穷日子过怕了,我知道你就会问这个,其实并没有花我们多少钱。先说房子,这是当初专给医疗队盖的,医疗队撤走后就一直空着,有段时间当过卫生局的仓库,暂时算借给我们,等我们干好了明年就把它买下来,今后再也不会让你跟孩子们过那种日子啦!

原来不是说叫诊所吗?怎么一下子挂出了这么一个大牌子?

叫诊所反而不好注册,还得挂靠在哪一个医院里,将来麻烦事会很多。尚老建议,不如一步到位,大大方方地就办成医院。医院注册的时候我是法人,就由我当院长,行政后勤对外联络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由我担着,你就只管治病。好在病人有的是,你不必担心有劲儿没处使,就怕你今后治不过来。

武桂兰发觉,起周独自在运城闯**了这一阵子,人瘦了许多,也变了许多。以前是方正严谨有余,灵活应变不足,到关键时刻拙于言辞,害怕与人交往。现在整个人从里到外有了一股异乎寻常的精气神儿,居然把今后医院里跟人打交道的事全揽过去了……她对丈夫的变化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不安。

安国不知道“尚老”是谁,焦起周向儿女们又讲了一遍认识尚德堂的经过。

桂兰又问:怎这么快就连病人都有了呢?

尚老要看咱们药的疗效,卫生局就从其他医院转来了十几个结核病人。

效果怎么样?尚老认可了吗?

那还用说吗?如果咱们的药不坐劲,头头们还能这么支持?没有领导发话,就光凭我一个人,能这么快就办成一切手续,戳起一个新医院?

尚老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三天了,临走的时候很高兴,说以后会经常来的。听着这些让母亲和哥哥、姐姐振奋的事,最芳和最红的眼皮子却开始打架了,桂兰让她们到里屋去睡。她抬眼看着儿子又说:安儿没事明天就回去吧,可不能让矿上有意见。

安国说:没事,我后天再回去。医院刚开张,杂事还多着呢!

焦起周也点点头:是啊,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特别是靠得住的人。

桂兰又冲着最婵开口了:运城不比下古林,我们既然叫医院,就得像个正经八百的医院,凡事要有条理有规矩。婵儿跟爸爸妈妈也学了这么多年啦,从明天起就得独当一面,我会分几个病人给你管,你还要把全院的护士职责先担起来。

焦起周也叮嘱道:你妈说得对,不独挑一摊儿就不能长进。中医跟西医不一样,学西医,上五年医学院一毕业就能看病。而中医是黑匣子理论,上了五年中医学院,毕业后还是看不了病,必须再跟着师傅学。你从小耳濡目染,但一直不正规,现在可要认真当个事来干啦!

安国咂摸着父母话里的滋味,他第一次产生了为当初去矿上工作而后悔的念头,这个时候,作为儿子,他真应该留在父母身边。他看到有了新医院父母是这么高兴,他有责任让父母的医院成气候,而不是把这么重的担子只压在姐姐身上……

桂兰看看时候不早了,让安国和最婵也回房歇着。

最婵整个晚上都在听着,没有说一句话。出了父母的屋子,她却磨磨蹭蹭地不肯进自己的屋,安国奇怪:姐,你怎么啦?

夜光里,他看到姐姐满脸都是泪,却什么也没有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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