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请别再想我(第1页)
妈妈,请别再想我
每次给妈妈打电话,言语间,总感到她的心好似被无数难言的忧伤淹没,分明有太多的思虑压在喉舌。
当我直言追问她,她却坚持说:“没事,没事。”
我不懈再问,她才说:“我就是想你了么,就是想你了么!”每次,听妈妈说出类似的话,我的心就像不经意被猛抓了一把,一下子有说不出来的疼痛感。然而,我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用几近呵斥的声调告诉她:“有什么可想的,我这不是很好么,你想什么嘛。”
我的语气极其生硬,比真生气听上去还猖然。
但妈妈听了也不生气,近似自顾自地说:“是没什么可想的啊,可就是想你么……”
我告诉妈妈:“我春节不是刚回去过嘛。我姐弟都在天水,离你那么近,你去想他们吧。想他们,你就能马上见到。总之,别想我。”
妈妈还是那句:“天下老的,心在小的。我就是想你,就是想你么……”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宛若清风掠过的湖面,粼光熠熠,水波微**,颤动不已。过了一会,风停波止,光色平淡,似乎一切都平息了,转而却是呜咽之声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能离去。
我质问妈妈:“你是不是又哭了?”
她哭腔显然,却还不依不饶地说:“没有,我没哭。”
然后,母女隔空相对,两边默然。电话那边,妈妈的呜咽之声转而窸窣;电话这边,我酸涩的鼻腔无法发出顺畅的呼吸。终于,我说了句“要忙去了”后,就挂掉了电话。
多少个日夜,我多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像个“傻瓜”一样生活,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要想那些让我们无可奈何的人和事。比如想我,比如盼望我能回家看看她。
不是我太过乖戾,也不是我不体谅自己妈妈的爱女之心,而是谁都知道,像我妈妈那种想我与盼我回家,对已在京城成家立业的我来说,是很不现实的,就像我在京城想她与想回天水陪她一样,结果除了徒增忧伤外,没有一点好处。
尽管我如此告诉妈妈,可她还是每天都在想我,每天都盼我回家。前段时间,突然想起婚假已过期,于是,我向单位请示,看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补休。
如果婚假能批下来,我没想过到向往已久的英国或日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没想过去西藏或丽江开启一次心灵的洗礼;如果婚假能批下来,我只想回天水陪陪我的父母。
一高兴,我就把婚假的事告诉了妈妈:“一个月后,我可能回家。”话甫一说出去,我就悔恨不已。因为,婚假能否批下来本就是一件很不确定的事,且就算批下来,能否回家也未可知。可妈妈听了,俨然确定我能回去似的,从我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倒计时。
接下来,每次给妈妈打电话,她就向我念叨,说我很快就能回家了。我听了很是无奈,无奈到生气。我告诉她:“妈,不一定回得去,请你不要这样!”
妈妈依然不生气,也不因我的态度而难过,依然近似自言自语地说:“镇里三月十五(在老家,日期一般指的是农历)的女娲公祭很热闹,据说今年请的秦腔班子很有名。那天,咱们村里也要唱戏,但今年村里请的戏班子大家都说不好,我们还是去镇里看吧。看完三月十五的戏,三月十九的戏你也能看上了。我好几年没去镇里看戏了,你来了,我们就天天去看。你不是要写秦腔的文章么,到时候,你可以边看边写……”
从妈妈的话语里,分明发现她已开始畅想一场圆满的母女相聚,并将相聚的场景细化到足以让我的每个毛细血管都渗出血来的程度。可是,在一个不确定的事件面前,我自己无法做到百分之百,怎能忍心让妈妈在不久的将来承受万一的绝望呢。所以,我大叫一声“天呐,妈妈”,便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一句话让妈妈彻底惊醒过来,于是,她停止了嘀咕。
妈妈知道,每次当我说“天呐”时,就是在警告她,而在此次,更是刻意粉碎她一个美好的愿望。
是的,妈妈,我是在警告您,也在有意粉碎您一个美好的愿望。我就是想告诉您,请您不要再如此精打细算地盼我回家了。您怎么能不知道,回家,对于现在的我是多么的不容易,一年两三次我已经很努力了。然而,一年两三次却远远不能让您满足:您恨不得让我天天陪伴在您身边。
这,怎么可能!
于是,我明确告诉妈妈,请她不要做无谓的奢望,不要给自己本已千疮百孔的身体添加负担了。我的语气相当生硬,几乎是呵斥的,很是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