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菜鸟和大师的第一次对弈(第2页)
刘秘书轻声慢语说着,不时回头看古清治的脸色,似乎生怕大师一开口漫天要价让自己下不来台似的,其实刚才强调“大行大市”、“基本上遵照您的意愿”就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不是太过分,都能接受。边寻思着边看了几眼,那大师果真不同常人,看完了似乎心有未甘又看了几眼,这才把协议递还给刘秘书,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了,古大师,您对协议有意见?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协商修改。”刘秘书诧异地接过协议,古清治一欠身子,正斟酌开口的语句,不料此时旁边坐了很久早快憋不住的帅朗吱声了,抢在头里说话了,一开口朗朗有声、振振有词,很有风度地学着老头那水火不浸的样子说:“刘秘书,您不了解我大爷,这个协议他是不会签的。”
“为什么呢?”刘秘书诧异成惊讶了,开车的陈副总也惊了惊,回头看了一眼。
“我大爷呀,一生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潜心玄学、乐在其中,经常教育我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它何用……不都说了嘛,有师无价、有价无师,正经八百的地师哪是你们花钱买得到的,要不是看在华家老舅和王会长两位老人面子上,我大爷都不会出山呢……其实华总的意思就想葬在中州附近的墓园里,举手之劳嘛,谈钱多伤感情……”帅朗装模作样正色说道,边说边瞥了古老头一眼,给了老头一个得意的眼神。丫的,让你不是说我没教养就是说我不学无术,不在关键时候给你个难堪,你还不知道哥们儿几斤几两呢!?
帅朗说完了,正襟危坐保持着庄重姿势,给诧异看了一眼的刘秘书的感觉是:说的是心里话,不像开玩笑。
“那也不合适呀,我们总不能白请古大师嘛。”陈副总说道,虽然有点诧异,不过只当是人家客气。刘秘书呢,搞懵了,看看面无表情的古清治,又看看貌似清高的帅朗,这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地拿着协议手僵在那儿。帅朗得意之情更甚,抢白了一句,咬着嘴唇,脸斜忒忒看着古清治,心里得意地暗道:
再让你丫装,再装你一毛钱也落不着。
可不料,姜是老的辣,皮是老树厚,古清治不但没有难堪,反而呵呵一笑,很赞赏地拍拍帅朗的肩膀,感叹似的说道:
“还是我这个远房小孙了解我啊……钱嘛,我是不会要的,和华总已经谈过这事了,冲王会长和华家舅老爷的面子,这个忙我帮了,分文不
取,这不是惺惺作态,也不是待价而售,你们还是没理解有价无师、有师无价的话,掏钱你请不到寻龙师。”
嗝……帅朗嗓子里重重响了一声,噎住了,原本等着看笑话,等着看老头儿推辞不过再反口讨价还价,不料又听到同样的话,这倒吃惊了,眨巴着眼使着眼色,要真不要钱,古清治不知道心疼不心疼,帅朗倒有点心疼了。
古清治没理会帅朗的小动作,收回了手臂,两手交叉,手心向天,保持着雷打不动的尊容,这尊容没吓住帅朗,可把陈副总和刘秘书吓住了,你说现在找个不讲价钱、不谈报酬、急公好义的人多难呀?可身后就端坐着这么一位视千金如粪土的,能不惊讶么?
陈副总放缓了车速,看了看发呆的刘秘书,俩人眼神交流着,俱是一般般心思,人家这根本不要酬劳,比漫天要价还难对付。顿了顿,刘秘书开口了,很尊敬很客气地轻声问着:“古大师,您要是坚持分文不收,我们反而更难办了。”
是难办,要是出去说华总一分钱没花找了寻龙地师,那不笑掉人大牙么?
“呵呵……那是你们的事喽,我就这个规矩,这辈子我定的穴不多,不过都分文不取,要想花钱找那容易,大街上不缺明码标价的风水师,大学里也不缺著作等身的风水专家。小刘,你没发现那份协议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吗?”古清治道。
刘秘书一扬协议,奇怪了:“有吗?”
“呵呵,你看啊。”古清治拿过协议指着条文说上了:“甲方负责找寻一个乙方家族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真龙正穴,我问你,如果他们找得出大福大贵的龙穴,还用靠给别人寻龙挣钱?我看是骗钱吧?之所以加上这个‘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字眼,那是给你们埋个伏笔,后代福贵了,是地师的功劳;后代破落了,那是你们福分承受不起。你觉得呢?”
这一问,刘秘书愣了愣,隐隐觉得自己有上当的感觉,顿时对后座坦然相告的人多了几分尊敬。
还没完,古清治稍一停顿又说上了:“还有这一条,负责为乙方预测好所葬之地的发福或催贵情况,要能催福发贵,还在乎你们这点酬劳?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地师催福发贵那是异相立现,还用60天?6个时辰都过不了,根本不用预测……还有这一条,乙方不再另请人来评判甲方为乙方所点的龙穴,否则,该协议自行立即失效,甲方可以不返还乙方预交的费用,这纯粹就是骗子想出来的条文,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查验,他们不让别人来评判,那是心虚呀……心虚之下甚至想出了个一评判就不返还预交费用的条款,我甚至敢说,制作这个协议的人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古清治义正词严,扭头过来的刘秘书被说得秀靥渐渐成了苦瓜模样,咧着嘴轻“啊”了一声,有点讪意地收回了协议,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古大师,这个非法律性条文我们还真没接触过……毕竟这行很特殊。”
“哎……不怨你们,现在风水学已经沦为骗人的幌子了,我从来不敢自封地师,可据我所知,没有哪一个沽名钓誉凭这个敛财的会是真正的地师……老朽我已经年届古稀,徒子徒孙里都有发家致富的,他们的孝敬我都花不完,要这些身外之物干什么……报酬的事呀,再也休提……如若再提,让华总另请高明吧。”古清治摆着手,闭上了眼睛。
刘秘书不知道是激动得了不得,还是震惊得很厉害,眼神很敬畏地从老头身上收了回去,扭转了身子,不敢再劝了,细细揣度古大师指出协议的问题,暗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真找上个无良之辈签了协议,最低限度都得赔不少预付款,这下子心里吃惊更甚,看了陈副总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开车的陈副总却很激动,安慰着刘秘书:“没事,小刘,就这么回华总……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老爷子我看就算个真人……”
帅朗傻了,这回真傻了,其实他扫过那几眼也揣度到了对己方有利的条款,不料古清治比想象中坦然,直接示之以人了,更没想到自己心血**逗逗老家伙,却成全了古大师的清誉,现在看老头气定神闲,倒让帅朗有点心疼那唾手可得的酬劳了,好歹都是钱呐,谁还嫌钱烫手怎么地?
又一次神情复杂地侧头看了看古清治,此时老爷子可是实实在在地道貌岸然了,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那叫一个宝相庄严,唾手可得的钱都不要,这风度可是谁也望尘莫及了。
耶!这老忽悠不会把自己也忽悠晕了,真把自己当地师不要报酬了吧?帅朗心里犯着疑惑,这个解释说服不了自己。
要不,这家伙就是深藏不露的阴阳地师,公园里那是给仨胖子开玩笑?转眼帅朗又在寻找一个可能的解释。
再要不,是别有所图,可除了钱还有什么可图的呀?帅朗挠着腮帮,找到第三个解释,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原本以为古清治大不了就是下了点功夫,研究过了华辰逸,不管哲学、风水学、地理学还是什么物理气场学,都是表象,这些表象之后的目的才是实质内容,除了钱好像已经找不出更大的目的。可现在人家不但指出了协议中的问题,而且是一千个、一万个分文不收,不像糊涂了,不像个深藏不露的地师,不像别有所图,连想要钱都不太像……可不想要钱,帅朗也觉得更不像。
车驶进了市区,汇进了车流,直到位于紫荆路的裕达世纪酒店,刘秘书殷勤地下车开门,把古大师请下车,陈副总领着路直进了酒店,跟在背后一言不发的帅朗,不时看着翩然负手而行的古清治,举手投足依然是一副大师的风范。突然间,帅朗意识到了一个不祥的预兆:
假象,从拿了那不用签字的三千月薪,直到现在自己所看到的,全部是假象……
“还是分文不收?”华辰逸也懵了,比听到库存日系、欧系轿车全线召回还要惊讶。
对面坐着刚回来的陈副总和刘秘书,不约而同重重地点点头,安顿下了古大师一行俩人又陪着吃了晚饭,他们回头就到华总家里汇报来了。
这就纳闷了,理论上老而弥贪才说得通,可偏偏就碰到了自始至终清高示人的主,这把华总给纳闷得呀,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会儿仰面想什么,一会儿又托腮思考什么。窗户之外,车满为患的家门口此时才稍稍有了点松动,亲朋好友包括生意上的伙伴,连日来问候随礼的络绎不绝,夫人正忙着在客厅里招呼来人呢,这些事倒不用华总操心,只是该操心的,似乎还有点放不下心来。半晌华总才拨了个电话,让夫人把王修让会长请到书房里,王会长也等着和华总筹划明天的出行寻龙一事呢,正和老家来的几位上年纪的老人聊着。
富在深山有远亲,何况是闹市,这些天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断过,能清静谈点事的地方就剩这个小书房了。等人的时间里,陈副总和刘秘书互视了一眼,俱在揣度老总的心思,现在华总的书桌上就摆着十几张照片和装帧精美的铜版宣传册,这些都是公司公关部联系的墓地,差不多把中州到新郑县周边好一点的墓园墓地资料搜罗完备了,就等着选一处迁坟下葬呢。这些天除了主动拜访古大师,其实还接待了不少上门拜访的墓园开发商,但一直确定不下来。一方面,以华总的身份自然不想随随便便迁个墓园,万一不合适再动,那麻烦就大了,再说上门找的墓园开发商没准儿就没安好心,说不定就等着抬着华总身份做广告呢,这个冤大头华总岂能看不出,即便对方承诺优惠划块墓地,他也回绝了,只说再等等挑挑。另一方面呢,迁坟是牵动了整个亲戚家族的事,老舅这辈的人除了迷信其他的都不信,还确实需要个阴阳地师去去心疑,华辰逸请古清治其实伸头挨宰的准备都做好了,谁知道对方根本没下刀,这可不让人纳闷上了。
本来今天派副总和秘书代自己出面谈费用已经算计好了,总的来说比较看好古清治,但也不是就只靠这一头,要价高点可以承受就承受,要是太离谱,大不了找个由头不用,不怕出钱还怕别人说咱傻呢;要价太低更不敢用,出了钱也怕人家笑话;这心理价位华辰逸估摸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能排到中州数得着就成了……可算计了不少次,就没算计到这种情况:分文不收。
是水平有限不敢伸手?还是不要报酬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