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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文艺和创作0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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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何以于一切动物之中,唯独人是直立的:现在我们已经说明了这些问题的原因。既然直立着,人就毋须在前面更有腿了,于是自然便赋予以为之代替的臂与手。[160]

正由于人类的直立和手脚功能彼此分别,所以人类是一切动物中最为聪明智慧的。但是,人类究竟是先有了聪明智慧才导致手脚的区分,还是由于手脚的彼此区分才导致人类聪明智慧,亚里士多德认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是和自然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持不同见解的。阿那克萨哥拉认为:人类由于有了手,所以他们才是一切动物中最为明智的原因。即手是因,明智是果。而亚里士多德则持相反的见解:

但这才是较合理的,我们宁设想人之具有手,是他明智的后果,而不是他所以明智的原因。因为,手只是器官(工具)。自然设计的定例,是对于那些能作适当运用的诸动物,各配置以相应的器官(工具)。自然在这里的施为,正像任何一个明智的人所当有的作为。这才是应取的较好的计划:宁于业已成为一笛管演奏者给予一支笛,不是为了谁有一支笛管就教以吹奏的技艺。只于较大而较重要的事情,为之作少许的增益,不为原是轻微的事物附加以较尊贵而较重大的补缀,这就是自然成物的功用。有鉴于这样的安排是一较好的方式,又有鉴于自然总是如其可能,为诸动物作最优良的安排,我们就应该论定人之所以有手,是由于他特具卓越的明智,而不是它具有了手,才变为明智。因为诸动物中最明智的当是会得运用最多最好的器官的一个动物,手就不该看作是一个简单的工具,而是许多的工具。因为事实上,手真是优先于诸工具的工具。所以手这个工具——在一切工具中可作最多方面应用的工具——就被自然配属到人类,而人这动物,正是一切动物中最擅于获得最多方面的技艺人。[161]

亚里士多德这段将技艺(艺术)的起源归之双手的话,确是具有丰富内容的,需要进行深入分析。

首先,这段话自始至终贯彻其本体学说中的目的论观点,这无疑是错误的,是其整个体系中神学思想的杂质。他用“合理”、“自然设计的定例”、“应采取的较好的计划”、“作最优良的安排”、“被自然配属到人类”等,无论作为譬喻性的说法,或实质是这样,都是用目的论来解释人类双手成为人类的双手,从而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原因,因而是最为明智的。

其次,明智(i)在先,还是双手在先。阿那克萨哥拉认为,人类先有双手(原因),然后才变得“明智”(结果),而亚里士多德则持相反的观点,认为人类由于明智(原因),才具有双手(结果)。实际情况应该是,双手和双脚相区别之时,正是人类的形成的过程、即人类变得聪明智慧之时。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某些猿类“大概首先由于它们生活方式的影响,使手在攀援时从事和脚不同的活动,因而在平地上行走时就开始摆脱用手帮助的习惯,渐渐独立行走。这就完成了从猿转变到人的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162]。这点,亚里士多德实质上也是认识到了的,肯定人类之所以异于其他一切动物,在于双手和双脚的功能的彼此的分离。但手与脚的分离,并不是孤立地进行着的。根据达尔文揭示的生物生长相关律,一个有机生物的个别部分的特定形态。总是和其他部分的某些形态相联系的,虽然在表面上和这些形态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实际上,身体某一部分的形态的改变,总是引起其他部分的形态的改变,虽然我们还不能解释这种联系。人手的逐渐灵巧,以及与此同时发生的脚适应于直立行走的发展,由于这种相关律,无疑地也要反过来作用于机体的其他部分。随之,语言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这样,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的脑髓就逐渐地变成人的脑髓。随着脑髓进一步发展的同时,它的最密切的工具,即感觉器官,也进一步发展起来了。随之,脑髓和为它服务的感官,愈来愈清楚的意识以及抽象能力和推理能力的发展,又反过来对劳动和语言起作用,为二者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愈来愈新的推动力。人类的聪明智慧正是这样地发展和成熟起来的。

由此可见,根据人类进化的实际情况,确是随着人类的直立和双手成为进行劳动的工具后,人类的感官和脑髓等才随着发展起来,人类才变得愈来愈聪明起来。正因为这样,阿那克萨哥拉的认为人由于拥有双手,才导致他成为聪明智慧的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反之,亚里士多德认为的,人由于聪明智慧,才使双手和双脚区分开来的观点是错误的。这种观点,不仅不符合人类进化的规律,而且会导致得出神学目的论的结论。因为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无法解释这种导致双手和双脚区别、分离的聪明智慧从何而来的动因,只有归诸神的干预。

再次,双手是工具的工具。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类的手不是一般的简单的工具,而是优于其他工具的工具,在一切工具中可以作最多方面应用的工具,应用各种工具的工具。“手是一种使用工具的工具。”[163]

艺术是模仿,是模仿自然的产物,而这种模仿是凭借双手来体现的,离开了双手的劳作,也就谈不到模仿行为。艺术(技艺)是模仿自然,使新的形式同原先旧形式和旧质料的统一物,降为新质料的相统一物,创制出新的统一物,即创制出艺术品。

就最后这点来讲,亚里士多德在艺术起源问题上,从根本上摒弃了神的干预,摒弃了先验论。[164]由于他不是停留在模仿的一般观念,而是将这种模仿与人的认识、知识的获得紧密地结合了起来,并且强调这种再现式的模仿是凭借双手来体现的。由于亚里士多德坚持自然内在的匀称、和谐等关系构成的美,所以通过双手对自然的模仿或创造性的再现,就能创造出美的艺术品来。正是米隆、波利克利图斯、菲狄亚斯等,通过他们双手,雕塑出来了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的竞技者、精妙的青年运动员青铜雕像、奥林匹克宙斯庙中的宙斯像,以及巴特农神殿的浮雕等;雅典的艾克赛基亚斯、欧夫罗尼奥斯、布赖戈斯等杰出的陶绘艺术家们,绘制了大量造型精美的陶绘艺术品。音乐和诗歌的起源和发展,同样是与双手密切相关联的,希腊两部最古老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修纪》,开始时只是根据古代传说编的口头文学,靠着乐师的背诵流传下来的零散篇章,荷马如果确有其人,可能就是最后把这两部史诗定型的职业乐师。至于悲剧和喜剧的起源,同样与音乐、舞蹈密切有关。“悲剧”一词希腊语是“tragos”(羊)和“ode”(歌)的结合,它的形成和它的演出,都与音乐有密切的关系。因此,著名的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也可以说是音乐家,在他们的悲剧作品中,音乐占了相当的分量。喜剧的产生同祭祀酒神仪式有关,它的基础是酒神节上庆贺丰收的狂欢游行的歌舞,它与悲剧相比,音乐的比重较少。

总之,亚里士多德将艺术起源于人的模仿本性,同艺术起源于双手的创造,彼此结合了起来,可以名之为艺术双手模仿起源说。正是亚里士多德这位“古代最伟大的思想家”[165],体现了古代艺术模仿起源说的最高成就。

四模仿的对象:由自然转向人生

就古希腊来讲,模仿说有悠久的传统,但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以前的自然哲学家们,如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学派和德谟克利特等,将模仿的对象局限于自然界,特别是亚里士多德将模仿的对象,由自然界转向人和社会。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第二卷第八章,专门讨论自然是否有目的时提到:

一般说来,艺术有些是完成自然所不能做到的事,有些则是模仿自然。[166]

在《诗学》中则进一步指出,史诗和悲剧,喜剧和酒神颂,以及绝大多数的笛子演奏术和竖琴演奏术,从总体上看,都可以被视为模仿艺术,而模仿的对象是活生生的处于行动中的人,他们彼此在道德价值上是有区别的:

模仿者所模仿的对象既然是在行动中的人,而这种人又必然是好人或坏人,——只有这种人才具有品性,一切人的品性都只有善与恶的差别。[167]

显而易见,亚里士多德在讨论美的艺术的模仿对象时,由前期《物理学》中泛指包括人在内的广义的自然,到后期的《诗学》集中到行动中的人,而不是一般的抽象的人。显然是随着希腊城邦社会的演变、人本思潮的兴起及其在文艺理论中的反映而发展的。从现存的《诗学》来看,讨论到模仿理论时,都将模仿对象集中到人身上,似不再提及抽象的自然。这固然是与《诗学》的讨论对象有关,但确也体现了亚里士多德文艺理论贯彻着以人为本的精神。

这是同当时人本主义的兴起和审美观念的演变,密切相关联的。当时希腊人的以人为本的审美观念,不是由哲学家在头脑里凭空炮制出来后再去影响广大群众的,而是产生自竞技场和奥林匹克等赛会,产生自美轮美奂的巴特农神庙和社会建筑的廊柱,产生自这些用大量雕塑来装饰的建筑物的综合体。它的前提,与其说是抽象思辨的原理,还不如说是取决于当时文学、艺术的具体特点。这些特点是在盛大文艺竞赛会上形成的,在造型艺术品和广泛上演的群众性观看的悲剧和喜剧的剧场里形成的。而亚里士多德的审美观,正是这些特点在理论上的体现、概括和提炼。亚里士多德的审美和文艺理论,在相当程度上是针对人的审美特点和属性的。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审美对象首先就是有机体,特别是构造得和谐匀称的人体。当时希腊人“把肉体的完美看作神明的特性”[168]。希腊“历史之父”希罗多德在其《历史》中就记载到:西西里某个城镇某个美貌出众的青年,不但生前受人喜爱,死后还有人筑坛供奉。结果导致在一定程度上认为雕塑艺术是一切艺术的原型。实际情况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指出的那样:

无论柏拉图或亚里士多德都认为,艺术的尤其是诗的真正内容完全不是自然,而是人生。他们认为艺术的主要内容是人生——这伟大的光荣应该归于他们,在后世只有莱辛一人曾说过这种见解,而他们所有的弟子都不能了解。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没有一字提及自然,他说人、人的行为、人的遭遇就是诗所模仿的对象。[169]

五模仿是再现和创造

文艺是模仿,实质上是指文艺的创作过程是模仿。对这种意义上的模仿,简言之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作为模仿的文艺,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对对象的单纯的、简单的、机械的复制。这种观点在古希腊的代表人物是柏拉图;另一种观点是恰恰相反,认为艺术家的创作过程,是再现的过程,但这种再现是创造性的再现,而不是机械的、消极的摹写。这种观点在古希腊的代表人物就是亚里士多德。

这里,具体阐述和分析亚里士多德的现实主义的模仿说。

第一,艺术比现实更美。

艺术不仅是现实的模仿,而且是现实的再现,这种再现的现实比所模仿的现实更美。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谈到政治上究竟是由多数人掌权为好,还是由少数人掌权为好时,肯定作为模仿的艺术所创造的美,比所模仿的对象更美。他声称,将治权寄托给多数平民,较之寄托给少数好人(贤良的人),是比较可取的制度,对艺术品的品评也同样如此:

品德高尚的好人之所以异于众人中的任何人,就在于他一身集合了许多人的素质;美人之所以异于平常的容貌,艺术作品之所以异于真实的事物,原因也是这样,——在人的相貌上或作品上,一样一样原来是分散的众美,集合成了一个整体。我们目前所称美的恰恰正是这个整体。[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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