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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关于域外情况的记述
前面讲到,“正史”中的民族史专篇,有的已超越当时或今日国境的范围。这就涉及对当时或今日域外情况的记述了。其中,有许多很有价值的记载,如《三国志·魏书》的“倭人”传,约两千字,是关于日本古代史的重要资料,迄今为中外学者所重视[72]。值得注意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关于中外交通和域外情况的记述,是跟佛教盛行和大量中国僧人西行“求法”有关。据《高僧传》、《续高僧传》、《出三藏记集》记载。从西晋始建到刘宋灭亡的两百年间,西行求法的僧人日益增多。其中得以生还的僧人往往把自己的经历记载下来,成为这个时期很重要的关于中外交通和域外情况的记述。如东晋元兴三年(404年),僧人智猛、昙纂等十五人离长安,经西域、越葱岭,至罽宾(今克什米尔)、迦维罗卫(今尼泊尔南境)、华氏城(今印度巴连弗)等地。刘宋元嘉元年(424年)智猛、昙纂返回凉州。智猛先在凉州译经,后入蜀写出《游行外国传》。《隋书·经籍志》地理类有著录,惜其书早佚。又如著名僧人法显(约337—约422年)所写的《佛国记》,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有关中外交通的记录,它记述了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国的历史、宗教,以及中国同这些国家的交通情况,成为世界文明史上的宝贵文献。其后,南朝梁时僧人慧皎著《高僧传》,据《佛国记》的内容写成《释法显传》收入本书。沈约撰《宋书·夷蛮传》,记“师子国”、“天竺迦毗黎国”等与宋的交往,记“倭国”与宋的交往等,反映了中国与外域联系的发展。
隋唐时期,关于中外交通和域外情况的撰述,有贾耽的《皇华四达记》和杜环的《经行记》,是很重要的成果。《旧唐书·贾耽传》主要记了贾耽在地理学上的成就,他的治学方法同裴矩有相似之处。杜环是杜佑的族子,在唐军与大食军战于怛罗斯一役中被俘,后辗转回国,乃著《经行记》。杜佑《通典·边防九》数次引用《经行记》,成为后人了解唐代中亚各国的重要文献。
如关于“狮子国”,杜佑引杜环《经行记》曰:
杜环《经行记》云:“狮子国亦曰新檀,又曰婆罗门,即南天竺也。国之北,人尽胡貌,秋夏炎旱。国之南,人尽獠面,四时霖雨。从此始有佛法寺害,人皆儋耳,布裹腰。”
关于“大秦”,杜佑引杜环《经行记》曰:
杜环《经行记》云:“拂菻国在苫国西,隔山数千里,亦曰大秦。其人颜色红白,男子悉着素衣,妇人皆服珠锦。好饮酒,尚干饼,多**巧,善织络。或有俘在诸国,守死不改乡风。琉璃妙者,天下莫比。王城方八十里,四面境土各数千里。胜兵约有百万,常与大食相御。西枕西海,南枕南海,北接可萨、突厥。西海中有市,客主同和,我往则彼去,彼来则我归。卖者陈之于前,买者酬之于后,皆以其直置诸物傍,待领直然后收物,名曰‘鬼市’。又闻西有女国,感水而生。”又云:“摩邻国,在勃萨罗国西南,渡大碛行二千里至其国。其人黑,其俗犷,少米麦,无草木,马食干鱼,人餐鹘莽。鹘莽,即波斯枣也。瘴疠特甚。诸国行之所经也,胡则一种,法有数般。有大食法,有大秦法,有寻寻法。其寻寻法蒸报,于诸夷狄中最甚,当食不语。其大食法者,以弟子亲戚而作判典,纵有微过,不至相累。不食猪、狗、驴、马等肉,不拜国王、父母之尊,不信鬼神,祀天而已。其俗每七日一假,不买卖,不出纳,唯饮谑浪终日。其大秦善医眼及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
关于“大食”,杜佑引《经行记》补充大食史事曰:
杜佑在“石国”等条目下,还有一些引用。从杜佑的这些引用来看,对于后人了解当时人们所具有域外知识(如地理、风俗、宗教等)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材料,对于后人了解那个时代的中外关系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材料。
二书虽久佚,但唐代学者的世界眼光却永不磨灭。关于中外交通和域外情况的撰述,佛教僧人有突出的贡献。《大唐西域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海内寄归传》、《往五天竺国行传》都是知名之作。其中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被称为“东方三大旅行记”之一,在世界文明史上享有盛誉。
《大唐西域记》是玄奘应唐太宗的要求,记述其西行“求法”的经过及沿途所见所闻。此书由玄奘口授,其弟子辩机笔录撰辑而成。玄奘在此书的序文中写道:
玄奘辄随游至,举其风土,虽未考方辨俗,信已越五逾三。含生之俦,咸被凯泽;能言之类,莫不称功。越自天府,暨诸天竺,幽荒异俗,绝域殊邦,咸承正朔,俱沾声教。赞武功之绩,讽成口实;美文德之盛,郁为称首。详观载籍,所未尝闻;缅惟图牒,诚无与二。不有所叙,何记化洽。今据闻见,于是载述。[73]
玄奘特别强调了“详观载籍,所未尝闻;缅惟图牒,诚无与二”,说明这是一些前所未知的事物。至于“不有所叙,何记化洽”,这多少包含了文化交融、传播之意,显示了唐文化的气度。
当时的著名学者敬播也为《大唐西域记》作序,序中概述了玄奘西行的经历、意义及《大唐西域记》的价值。他写道:
以贞观三年[74],杖锡遵路。资皇灵而抵殊俗,冒重险其若夷;假冥助而践畏途,几必危而已济。喧寒骤徙,展转方达。言寻真相,见不见于空有之间;博考精微,闻不闻于生灭之际。廓群疑于性海,启妙觉于迷津。于是隐括众经,无片言而不尽;傍稽圣迹,无一物而不窥。周流多载,方始旋返。十九年正月,届于长安。所获经论六百五十七部,有诏译焉。亲践者一百一十国,传闻者二十八国。或事见于前典,或名始于今代。莫不餐和饮泽,顿颡而知归;请吏革音,梯山而奉赆。观阙庭而相抃,袭冠带而成群。尔其物产风土之差,习俗山川之异,远则稽之于国典,近则详之于故老。邈矣殊方,依然在目。无劳握椠,已详油素。名为《大唐西域记》,一帙,十二卷。窃惟书事记言,固已辑于微婉;琐词小道,冀有补于遗阙。[75]
敬播的序文对《大唐西域记》的内容作了很好的概括;所谓“邈矣殊方,依然在目”,把这书的价值画龙点睛地道了出来。
另一位当时著名学者于志宁对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是这样评论的:
具览遐方异俗,绝壤殊风,土著之宜,人伦之序,正朔所暨,声教所覃,著《大唐西域记》,勒成一十二卷。编录典奥,综核明审,立言不朽,其在兹焉。[76]
于志宁的这几句话,讲得中肯,而且极有分量。所谓“立言不朽,其在兹焉”,千余年后,仍不失为卓见。
[1]见姚思廉:《陈书》卷三十《陆琼传》、李延寿:《南史》卷四十八《陆慧晓传》。
[2]魏收:《魏书》卷十五《昭成子孙列传·常山王遵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80页。按:《科录》,《新唐书·艺文志二·杂传记类》作《秘录》,误。
[3]关于《通史》,诸书所记不尽一致。《梁书·文学上·吴均传》:“寻有敕召见,使撰《通史》,起三皇,讫齐代。均草本纪、世家功已毕,唯列传未就。普通元年(520年),卒,时年五十二。”《梁书·武帝纪下》记:“又造《通史》躬制赞序,凡六百卷。”《隋书·经籍志二·正史类》著录:“《通史》四百八十卷梁武帝撰,起三皇,讫梁。”《史通·六家》云:“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自太初,下终齐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
[4]《魏书·儒林·平恒传》记:平恒撰《略注》百余篇,自周至魏,述“帝王传代之由,贵臣升降之绪”。《周书·明帝纪》记:周明帝令文学之士“捃采众书,自羲、农以来,讫于魏末,叙为《世谱》,凡五百卷”。《陈书·顾野王传》记:顾野王撰《通史要略》一百卷,未就而卒。这些,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都可视为不同体裁的通史,但它们的影响均不如《科录》和《通史》。
[5]以上所引,均见刘知幾:《史通》卷一《六家》。按:据《魏书·昭成子孙列传·常山王遵传》记,《科录》一书在北魏孝明帝神龟二年(519年)以前已经撰成,“表上”;又据《梁书·文学上·吴均传》称,吴均卒于梁武帝普通元年(520年),时《通史》尚未完成,其成书当在《科录》之后无疑。《史通》说《科录》“多依仿《通史》”,误。
[6]刘知幾:《史通》卷一《六家》,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0~21页。
[7]刘知幾:《史通》卷二《二体》,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6页。
[8]刘知幾:《史通》卷一《六家》,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8页。
[9]李延寿:《北史》卷一百《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344页。
[10]章学诚:《文史通义》卷四《释通》,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74页。
[11]见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六,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87年。
[12]见欧阳修等:《新唐书》卷一百一十二《韩思彦传附韩琬传》及卷五十八《艺文志二·职官类》与《杂传记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