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韩愈与顺宗实录1(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韩愈与《顺宗实录》[1]

韩愈在中国文学史上极负盛名。范文澜同志称赞他“不愧为‘凌云健笔意纵横’的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2]。

韩愈对唐代史学也有重要的贡献。唐宪宗元和年间,他曾一度担任史职,任史馆修撰,并主持修撰《顺宗实录》[3]。《旧唐书》本传说:“时谓愈有史笔,及撰《顺宗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颇为当代所非。”[4]这样的记载是不符合事实的,这样的评论也是极不公允的。本文拟对《顺宗实录》及其他有关问题,发表一点个人管见,目的是希望能够对韩愈所撰《顺宗实录》做出符合实际的评价。

唐代,历朝均修有实录,这是唐代官修史书的重要组成部分。可惜的是,这些实录多已不存。韩愈主持修撰的《顺宗实录》,是现今仅存的一部唐代实录,因而成为我们了解唐代实录具体面貌的珍贵的文献。

韩愈之任史馆修撰,是在他作《进学解》后,引起当朝宰臣的重视(“以其有史才”[5]、“奇其才”[6])的结果。朱熹《昌黎先生集传》引洪兴祖《昌黎先生年谱》:韩愈任史馆修撰在唐宪宗元和八年(813年)三月,元和九年(814年)十月任考功郎中,同年十二月知制诰。可见韩愈担任史职的时间并不长。

韩愈撰《顺宗实录》的具体情况,从他的《进〈顺宗皇帝实录〉表状》中可略知大概:

(元和)八年十一月,臣在史职,监修李吉甫授臣以前史官韦处厚所撰《先帝实录》三卷,云未周悉,令臣重修。臣与修撰左拾遗沈传师、直馆京兆府咸阳县尉宇文籍等共加采访,并寻检诏敕,修成《顺宗皇帝实录》五卷,削去常事,著其系于政者,比之旧录,十益六七。忠良奸佞,莫不备书,苟关于时,无所不录。吉甫慎重其事,欲更研讨,比及身殁,尚未加功。臣于吉甫宅取得旧本,自冬及夏,刊正方毕。[7]

李吉甫于“元和九年冬,暴病卒”[8];韩愈又“自冬及夏”对稿本进行“刊正”:《顺宗实录》的写成与韩愈进《表状》的时间,当是元和十年(815年)夏天了。

由以上可知:(1)韩愈撰《顺宗实录》是以韦处厚《先帝实录》为基础的,但因“削去常事,著其系于政者,比之旧录,十益六七”,改动是很大的。(2)除韩愈外,参与修撰《顺宗实录》的还有沈传师、宇文籍等[9]。(3)韩愈撰《顺宗实录》,始于元和八年(813年)十一月,终于元和十年(815年)夏,历时一年半左右。

韩愈《表状》说:“修成《顺宗皇帝实录》五卷”;李汉在编纂《昌黎先生集》时也说:“《顺宗实录》五卷,列于史书,不在集中”[10]。《新唐书》著录:“《顺宗实录》五卷,韩愈、沈传师、宇文籍撰,李吉甫监修。”[11]以上所记,都是一致的。现在我们见到的《顺宗实录》,记载了自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唐德宗李适死、唐顺宗李诵即位,至元和元年(806年)正月李诵死、唐宪宗李纯即位共一年的重要史实,同时也还较多地涉及唐德宗统治时期的一些重大事件。

韩愈在《进〈顺宗皇帝实录〉表状》中说,他撰《顺宗实录》,“忠良奸佞,莫不备书,苟关于时,无所不录”。这并非自诩之辞。他的这四句话,可以概括为两个特点:一是直书,二是精当。通观《顺宗实录》全书,他确是这样做的。譬如:

1。记“宫市”

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卖物,但称宫中,即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其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仍索进奉门户并脚价钱。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而实夺之。……然“宫市”亦不为改易。谏官御史,数奏谏陈,不听。

这些记载,把德宗的贪婪和顽固、“宫市”的危害、宦官的骄横、人民的苦痛,都揭露得很透彻。

2。记盐铁使“进献”

旧盐铁钱物悉入正库,一助经费。其后主此务者,稍以时市珍玩时新物,充进献,以求恩泽。其后益甚,岁进钱物谓之“羡余”,而经人益少,至贞元末。逐月有献焉,谓之“月进”。

官僚的贪赃枉法、谄媚取容,君主的贪得无厌、纵容臣下,从“羡余”“月进”可见一斑。

3。记其他杂役勒索

贞元中要乳母,皆令选寺观婢以充之……贞元末,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

诸如此类的役外之役、巧取豪夺,弄得人心动**,民不聊生。

《顺宗实录》的这些记载,准确而有力地从不同的侧面揭露了唐德宗的腐朽统治。

此外,韩愈对陆贽、阳城等人在唐德宗时遭受权臣裴延龄的谗毁、排斥,表示愤慨和不平。他在《顺宗实录》中写道:“德宗自贞元十年已(以)后,不复有赦令,左降官虽有名德才望,以微过忤旨谴逐者,一去皆不复叙用”;顺宗时重新起用一批左降官员,“至是人情大悦”,“而陆贽、阳城皆未闻追诏而卒于迁所,士君子惜之”[12]。他记述宗室、京兆尹李实专横跋扈,聚敛成性;顺宗时贬官通州长史,“至谴,市里欢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李)实由间道获免”[13],反映了人民群众对李实这种官员的痛恨,他还突出地记载了“永贞革新”的主要史实。韩愈虽然对王伾、王叔文等人并不表示同情,认为他们“朋党喧哗,荣辱进退,生杀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度”[14],失败是不可免的;但他对王叔文等革除德宗弊政以致“人情大悦”,“百姓相聚,欢啦大喜”[15]的反映,却都据实笔录,等等。

韩愈撰《顺宗实录》,能够秉笔直书,“著其系于政者”,绝不是偶然的。

第一,这是他的政治主张所决定的。例如,“德宗晚年,政出多门,宰相不专机务,宫市之弊,谏官论之不听。(韩)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之,不听,怒贬为连州阳山令,量移江陵府掾曹”[16]。韩愈从监察御史的高位,贬为一个普通的地方官员,但并未因此磨去锐气。元和十四年(819年),唐宪宗令中使“赴临皋驿迎佛骨”,举国**,韩愈乃上书极谏,认为信奉佛事“伤风败俗,传笑四方”,甚至说“东汉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夭促”[17]。唐宪宗大怒,欲加极刑,后得裴度等人力救,乃贬官潮州,再一次由朝廷大员降为地方小官。这是韩愈宦途上的最大的一次挫折。然而他的信念丝毫未变,正如他的诗所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18]韩愈这种政治上的坚定精神,是他在史学上能够坚持直书的重要原因。

第二,中国史学传统的影响,是韩愈坚持直书的又一个重要原因。他说:“愚以为凡史氏褒贬大法,《春秋》已备之矣。后之作者,在据事迹实录,则善恶自见。”[19]韩愈尊孔子,崇《春秋》,自不免言过其实。但他说的“据事迹实录,则善恶自见”,确是中国史学史上的优良传统。韩愈撰《顺宗实录》,正是继承了这个传统。他尤其反对“巧造语言,凿空构立善恶事迹”的做法,认为“传闻不同,善恶随人所见”,主张对历史材料作慎重的选择,不能轻率地“纪而传之”[20]。这些,都说明了韩愈对待历史的实事求是精神。

第三,韩愈的为人,《旧唐书》说是“发言直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性弘通,与人交,荣悴不易”[21]。《新唐书》称赞他“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22]。像这样一个耿直、正派的人,是不会玷污自己的史笔的。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