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八书二史1(第1页)
漫谈“八书”“二史”[1]
一、“八书”“二史”
在“二十四史”中,有十部史书是记述南北朝史事的,它们是:《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和《南史》,记南朝史事;《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和《北史》,述北朝兴亡。以上“八书”“二史”,合计746卷,几乎占了“二十四史”总卷数3239卷的14。
从撰写时间来看,这十部史书成书于两个时期。《魏书》《宋书》《南齐书》成书于南北朝,其他7部都是唐初修撰的。
从编撰体例来看,“八书”“二史”都是纪传体史书。其中,《魏书》《宋书》《南齐书》《隋书》不仅有纪、传,而且有志,属于比较完整的综合体史书。其余六部则只有纪、传。“八书”“二史”都没有继承《史记》《汉书》中史表的传统,这是一个缺陷。
从著述过程来看,“八书”均系奉旨所修,是“钦定”的史书;“二史”虽然“撰自私门”,但也出于史官之手,并且经过监修的推荐、宰相的审订、皇帝的批准,地位与“八书”无异。可见,“八书”“二史”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各个封建统治集团的政治需要。
《宋书》100卷,梁沈约(441—513年)撰。沈约历仕宋、齐、梁三朝,历史上习惯地把他称为梁朝人。但他奉诏撰写《宋书》,则在齐武帝永明五年(487年)。次年,他完成帝纪10卷、列传60卷。《宋书》十志30卷,其撰成当在齐明帝称帝(494年)以后,甚至晚至梁武帝即位(502年)以后。
《南齐书》59卷,梁萧子显(489—537年)撰。萧子显撰《南齐书》的过程,《梁书》本传所记极为简括,只说他“又启撰《齐史》,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南齐书》原60卷,包括帝纪8卷、志八目11卷、列传40卷、序录1卷。序录早佚,今存59卷。
《梁书》56卷、《陈书》36卷,唐姚思廉(557—637年)撰。姚思廉在贞观三年(629年)奉诏撰梁、陈二史,至贞观十年(636年)奏上《梁书》帝纪6卷、列传50卷,《陈书》帝纪6卷、列传30卷。姚思廉之父姚察曾做过梁、陈二朝史官,隋时,受命撰梁、陈二史,未成而卒。姚思廉的《梁书》《陈书》,继承了他父亲的一部分旧稿。
《北齐书》50卷,唐李百药(565—648年)撰。李百药的父亲李德林(530—590年)是研究北齐史的学者,北齐时曾撰“国史”27卷,隋时,增至38卷。贞观元年(627年),李百药奉诏撰北齐史,在其父所撰《齐书》的基础上,于贞观十年(636年)撰成《北齐书》帝纪8卷、列传42卷。
《周书》50卷,唐令狐德棻(583—666年)等撰。贞观三年(629年),唐太宗诏修梁、陈、齐、周、隋五代史,令狐德棻与岑文本、崔仁师撰周史,贞观十年(636年)成书,包括帝纪8卷、列传42卷;史论部分,多出于岑文本。令狐德棻是唐初一位很有才能、很有远见的历史家,他不仅主编《周书》,而且“总知类会”梁、陈、齐、隋四史;后来参与重修《晋书》,被“推为首”;又曾积极赞助李延寿撰《南史》《北史》。唐初所修八史,均与他有密切关系。
《隋书》85卷,唐魏徵(580—643年)等撰。贞观三年(629年)奉诏编撰,执笔者还有颜师古、孔颖达、许敬宗诸人,至贞观十年(636年)成书,包含帝纪5卷、列传50卷;史论皆出于魏徵之手,集中反映了唐初最高统治集团的历史观点。贞观十五年(641年),于志宁、李淳风、韦安仁、李延寿等又奉诏撰梁、陈、齐、周、隋《五代史志》,至高宗显庆元年(656年)勒成十志30卷,亦称《隋志》。
《南史》80卷、《北史》100卷,唐李延寿撰。李延寿之父李大师早有著述南北史的计划,直到临终,“所撰未毕,以为没齿之恨”。延寿因“家有旧本,思欲追终先志”,乃利用在史馆工作的机会,“推究”“披寻”南北朝各史,以16年工夫撰成《南史》帝纪10卷、列传70卷及《北史》帝纪12卷、列传88卷,于高宗显庆四年(659年)奏上。唐高宗亲自为之作序,可惜这篇序文早已失传。
从史料价值来看,“八书”“二史”是记述南北朝时期全国历史发展状况的第一手材料,也是有志于学习和研究南北朝历史者应当阅读的主要历史文献。“八书”“二史”这个提法,在清代已颇流行[3],并非始于今日。
二、纵横交叉
这是就“八书”各自的断限和所记史事的范围来说的。断限,是指纵的方面的联系;范围,是指横的方面的联系。阅读“八书”,首先要了解它们之间这种纵横交叉的密切联系,以便于比较准确地把握历史发展的全貌,揭示历史事件相互间的复杂关系。
例如,从纵的方面看,南朝四书的断限,依次衔接,清晰可见;而北朝四书的断限,就比较复杂一些。这是因为:《魏书》以东魏为正统,叙东魏事甚详,于西魏事则多阙如。《北齐书》上承《魏书》,自然不成问题;《周书》上承《魏书》,中间却缺少西魏一朝史事。《周书》撰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在《周书》帝纪中记述了西魏的政治、军事大事。可见,我们要了解、研究西魏历史之第一手材料,主要应阅读《周书》。从横的方面看,南朝四书与北朝四书所记史事存在着联系,这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在阅读其中某一部书时,就要注意到与之相关联的其他各书。读《魏书》时,要注意到《宋书》《南齐书》《梁书》;读《陈书》时,要注意到《北齐书》《周书》《隋书》;等等。
又如,上述这种联系,都是从总体上着眼。而有些联系则荫蔽在各书所述的有关史事中,这同样是不能忽略的。《北齐书》所记,实际上包括东魏、北齐两朝史事,所以研究东魏历史,仅读《魏书》是不够的,还要读《北齐书》。《周书》所记,不仅包括西魏、北周,同时兼及东魏、北齐和梁、陈四朝史事,所以研究这一时期全国范围的历史发展大势,阅读《周书》是很有必要的。《魏书·序纪》,追溯拓跋氏先世事迹至27代,略述了拓跋氏的发展源流。梁元帝末年,宗室萧詧建立后梁政权,先后依附北周及隋,传三代30余年,但《梁书》不载此事,而《周书·萧詧传》则论之颇详。这样的例子,“八书”中还有不少。
再如,《魏书》《宋书》《南齐书》《隋书》各志,更是值得注意的。《史记》有八书,《汉书》有十志,《后汉书》八志则撰自西晋司马彪。其后,陈寿著《三国志》,仅列纪、传而无书、志,故《宋书》十志上括魏晋,下迄刘宋。至于《隋书》十志,本名《五代史志》,意在上承《魏书》志与《南齐书》志,故其不独仰包齐、周,而且囊括梁、陈。因此,阅读“八书”时,对《宋书》志和《隋书》志是应格外重视的。刘知幾《史通·断限》篇批评上述二志失于断限,而不察撰者深意,是不恰当的。对此,《四库全书总目》已持不同看法,近人余嘉锡先生进而认为这是“史氏之良规”,“理固宜然”[4]。
总之,“八书”之间纵横交叉的情形是错综复杂的。了解这种情形,有利于我们的阅读和研究。
三、长短互见
这是就“二史”和“八书”的关系来说的。
李延寿的《南史》多取材于宋、齐、梁、陈四书,《北史》多取材于魏、齐、周、隋四书,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二史”虽出于“八书”,但在著述思想、材料去取、文字繁简上,又不完全同于“八书”。两相对照,长短互见,二者均未可轻废,这是阅读和研究“八书”“二史”时要注意到的又一个问题。
(一)关于著述思想。李延寿撰《南史》《北史》,是为了继承他父亲李大师“常以宋、齐、梁、陈、魏、齐、周、隋南北分隔,南书谓北为‘索虏’,北书指南为‘岛夷’。又各以其本国周悉,书别国并不能备,亦往往失实。常欲改正,将拟《吴越春秋》,编年以备南北”[5]的遗志,这无疑是隋唐统一政治局面对历史撰述提出的新的要求的反映。因此,“二史”倾向统一的著述思想是“八书”(除《隋书》外)所不能企及的。首先,作者从全国统一、“天下一家”的观点出发,摒弃了《宋书》《南齐书》有关“索虏”和《魏书》有关“岛夷”的相互诋毁之辞,同时把南北朝诸帝一概列入帝纪。这种不再强调华夷界限的思想,反映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民族大融合和隋唐时期政治统一的历史进程。其次,“二史”作者把宋、齐、梁、陈和魏、齐、周、隋作为一个大的历史阶段来看待,因而较多地纠正了原有史书在朝代更替之际的一些曲笔、回护之辞,这固然是李延寿撰写前代历史,顾忌较少的缘故,但也跟他通观全局、总揽南北的著述思想有关。
(二)关于材料去取。“二史”不是一般地抄撮“八书”,因此,不应把前者看作是后者的“节本”。李延寿撰《南史》《北史》的方法,一是“抄录”,二是“连缀”。“连缀”当是属于改写,在材料上有所增删去取。他为了“鸠聚遗逸,以广异闻”,参考了“正史”以外各种“杂史”1000多卷,“皆以编入”;同时,对“八书”的“烦冗”之辞,“即削去之”[6]。“二史”所删“八书”部分,一般多是皇帝诏册、大臣奏议、学人诗文之类,使所记史事更加连贯、突出。但“二史”所删也有不妥之处,如《南史·沈文季传》删去了南齐唐寓之起义的有关史料,《范云传》附《范缜传》删去梁时范缜关于神灭的辩难;《北史·李孝伯传》附《李安世传》删去北魏李安世关于均田的奏疏,又在其他一些人的传中删去有关东魏、北齐时各族人民起义的若干史料,等等。对这些反映当时阶级关系和意识形态的重要材料,“二史”或全部删去,或所存无几。
“二史”所增“八书”部分,有很多是出于“小说短书”一类的文字,所以羼杂了不少妖异、兆祥、谣谶等荒诞内容,这是一个显著的缺陷。但也应看到,“二史”确实增补了一些很有价值的史料,如:《南史》增置王琳(梁)、张彪(梁)等人的专传(见卷六十四),《郭祖琛传》增补了梁武帝残民佞佛的史实,《茹法亮传》保存了唐寓之起义的一些史料,《范缜传》虽删去关于神灭的辩论,却增加了他不屑于“卖论取官”的一段著名对话,等等。《北史》对西魏一朝史事增补尤多,除增置帝纪、后传外,还补了梁览、雷绍、毛遐、乙弗朗、魏长贤等人的专传;李弼、宇文贵等人传后,增写了有关西魏、北周军事制度的详细材料(见卷六十);《苏威传》补充了江南人民反隋斗争的史实;等等。这都是很宝贵的史料。清人赵翼认为《南史》增《梁书》“有关系处”,多涉及“人之善恶,事之成败”[7]。应当说,“二史”所增“八书”部分,不少是属于这种情况的。
(三)关于文字繁简。“八书”共566卷,“二史”仅180卷,约占原书卷数的13、字数的1/2。这是“二史”对“八书”“除其冗长,捃其菁华”的成绩之一。后代学者对此给予很高的评价。欧阳修、宋祁称赞“二史”“颇有条理,删落酿辞,过本书远甚”[8]。司马光认为:“二史”“叙事简径,比于南北正史,无繁冗芜秽之辞”,是“近世之佳史”[9]。《四库全书总目》也说《南史》“意存简要,殊甚本书”,《北史》“叙事详密,首尾曲赡”[10]。可见,文字简径,实是“二史”优点。
综上,“二史”较之于“八书”,在撰述思想、材料去取、文字繁简上,有其所长。因此,初读南北朝史,可以先从“二史”入手。这既易于阅读,又便于掌握历史发展线索,但是,由于“二史”求之过简,对“八书”删削较多,所以在材料上不及“八书”详细、完整。尤其是“二史”仅有纪传而无书志,这是它无法代替“八书”的主要地方。正因为有这两个原因,所以我们要深入了解南北朝史,仅读“二史”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把“二史”和“八书”参照着阅读,辨其长短,窥其优劣,融会贯通,方有所得。
四、历史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