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墨（第9页）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林未曦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从那种认知崩塌后的虚空状态中惊醒，心脏条件反射地剧烈收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甚至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平复惊悸——门把手便已转动。

门被推开了。

林未晞站在门口。

她没有穿白日里那身象征权力与距离的炭黑色西装，换上了一件深酒红色的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随意地解开，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下身是一条质地柔软的黑色阔腿长裤。这身打扮慵懒随性，与她平日示人的冷硬形象大相径庭，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私密的放松。

但她的眼神，却与这身休闲装扮格格不入。

那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淡然，却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探针，一进门便精准地扫过整个空间——掠过林未曦明显苍白、尚未恢复血色的脸颊，掠过她面前那台已经切换回普通工作界面、却仿佛仍在无声散发着寒气的电脑屏幕，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稳稳地落在了门边矮柜上，那份被林未曦遗忘了的、孤零零的蓝色文件夹上。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说话。高大的身影嵌在门框里，带来一种无声的、却足以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她周身似乎还带着书房里那股独特的雪松冷香，此刻却像无形的触须，蔓延进林未曦的办公室，侵占了她的安全领域。

林未曦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姐姐的目光，试图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寻找一丝情绪的端倪——是质问？是警告？还是已然知晓一切的嘲弄？

她找不到。林未晞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还没休息？”

林未晞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她迈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近乎无声的闷响，却一步一下，都像踩在林未曦的心尖上。

她没有走向会客区的沙发，而是径直来到了林未曦的办公桌前，就停在她身侧，距离近得林未曦能清晰地看到她丝质衬衫上细微的纹理，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雪松与一丝沐浴后清新水汽的气息。

这距离，已然越过了正常的社交界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入感。

林未晞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蓝色文件，然后重新抬起，落在林未曦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眼底惊惶的脸上。

对峙，在不期然间，已然降临。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而林未曦，仿佛是被堵在了自己战壕里的士兵，无处可逃。

章节十四：看似随意的审问

林未晞就那样倚靠在宽大办公桌的边缘，身体微微侧向林未曦，形成了一个放松却带着无形掌控感的姿态。她没有去看妹妹那双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波澜的眼睛，而是信手拈起桌面上那支林未曦常用的万宝龙钢笔，在修长的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伴随着她指尖细微的动作，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沉默的蛇。

“刚才，”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丝慵懒，语调平缓，像在讨论今晚的月色，“去我书房了？”

这句话像一颗被轻柔抛出的石子，却在林未曦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渗出的冷汗，正沿着脊沟缓缓滑落。

她张了张嘴，想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关于急需签字的借口来回应。

但林未晞没有给她组织语言的机会。

就在林未曦喉咙干涩，尚未发出音节的那一刻，林未晞抬起了眼。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随意，而是骤然变得深邃、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穿透力，牢牢锁定了她。那里面没有了慵懒，只剩下一种冷静的、仿佛能剥离所有伪装、直抵灵魂深处的审察。

玩转的钢笔在她指间停顿。

空气仿佛被抽空，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然后，林未晞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那本就过于接近的距离。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最细腻的天鹅绒包裹着冰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又重若千钧地，敲打在林未曦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看到什么……”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林未曦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骤然失血的嘴唇。

“……有趣的东西了吗？”

“有趣的东西”。

这个词被她用这样一种轻描淡写，却又充满无边暗示的语气问出，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更令人胆寒。

它像一把没有开刃却冰冷刺骨的刀，精准地抵在了林未曦刚刚窥见的那个巨大秘密的入口，也抵在了她自己的喉咙上。

她是在问那份文件？那个徽记？还是……所有的一切？

林未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林未晞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林未曦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在那短暂的、死寂的几秒钟里，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战争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一方，是揭露的冲动，是摇摇欲坠的正义与秩序感在发出最后的嘶吼。

·声音一（良知与恐惧）：说出来！把一切都摊开！告诉她你看到了那份该死的文件，看到了那枚邪恶的徽记，查到了那笔流向黑暗的巨款，知道了王董一家惨淡收场的真相！质问她，为什么要用这种肮脏的手段！为什么要将林氏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