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第2页)
劳动创造了人。人类的起源和发展史表明,劳动——这一实践的最基本形式是人类产生的决定性条件。在一定意义上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换言之,实践创造了人本身。以制造工具为特征的劳动的形成,即人类特有的实践活动的形成,是人类形成的标志。不仅如此,劳动每天都在不断地重新创造出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物质条件。这种实践一旦停止,人类就将无法继续生存。无论从人类种系的发生来说,还是从每个个体的生存发展来说,实践都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实践不仅创造了人,形成了人的特殊本质,而且使人类的本质力量不断得到印证和扩大。人的本质并不是人的自然生命和本能活动,也“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而社会关系就生成于人的实践活动之中。所以,实践构成了人类的特殊生命形式,是人的特殊本质形成的基础。更为重要的是,人的本质即“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合理发展,必须立足于实践基础之上,人的片面发展或全面发展,劳动的异化或劳动的解放等,都必须在实践活动中才能得到真正的说明。离开了实践,人的本质和人的发展只是一种空想。
不仅如此,实践还构成了人的其他一切活动的基础。精神活动、认识活动、政治活动以及交往活动等都是以实践为基础的。特定时代的实践活动形成该时代的时代性、历史性,实践的方式、水平和结果因此成为特定时代人类活动中的一种“普照的光”,它使人的一切活动都打上实践的烙印,并从根本上影响和制约着人类的其他一切活动。
其次,实践是社会与自然既对立又统一的基本形式,是现存感性世界的基础。
以物质生产活动为基础的实践,是使人从自然界中分化、独立出来的基础,又是使社会同自然保持联系、统一的基础。在实践中,社会与自然通过彼此相互作用,不断地走向新的、更高水平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的生产实践是“现存感性世界的基础”的观点,深刻指明了实践在社会与自然辩证统一中的作用。
“感性事物”、“感性对象”、“感性世界”是费尔巴哈经常使用的术语,“感性事物”、“感性对象”是指具有现实性的对象和事物;“感性世界”是指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马克思、恩格斯也使用了“感性”、“感性对象”、“感性世界”这些术语,但在理解上同费尔巴哈根本不同。费尔巴哈把“感性世界”仅仅理解为人通过自己的“感性直观”而确证其存在的世界,马克思则批判了费尔巴哈这一直观唯物主义的立场,指出“感性世界”不仅是人直观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人的实践改造的对象,是实践活动的结果,并随着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变化。人类的“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会保持着”[7]。
这里,马克思指出了“感性世界”同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活动的关联性,没有把“感性世界”等同于与人类活动无关的“外部自然界”,相反,揭示出“感性世界”就是“人类学意义上的自然界”、“人化的自然界”。
人化自然不同于自在自然,自在自然是指人类产生之前的自然和人类活动之外的自然。人化自然离不开自在自然,是由自在自然转化来的,但人化自然又不同于自在自然:人化自然是打上了人的本质力量和社会关系的烙印、按人类意志改造过的自然。“每当有了一项新的发明,每当工业前进一步,就有一块新的地盘从这个领域(指尚未置于人的统治之下的自然界——引者注)划出去”[8]。实践活动是人化自然和感性世界的基础,人化自然、感性世界因此成为一个不断扩大或膨胀的世界。
这样,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把社会的、历史的因素注入自然当中,使旧哲学的纯粹的、抽象的自然变成“人们现实的自然界”,从而为人的研究和实现“人和自然的统一”提供了科学的方法。
最后,实践是人类和社会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根本动力。
实践不仅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人与自然对立统一的基础,而且是人类实现自己的本质、解放自己的根本形式和动力。人的解放归根到底取决于社会的发展。社会是“人们交互活动的产物”[9],人们通过一定的交往活动形成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这些社会关系的制度化和对象化构成社会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等社会结构,社会的发展就是社会结构的变迁以及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发展变化的过程。问题在于,社会变化发展的根本原因和基础是什么,这是包括直观唯物主义在内的旧哲学都没有解决的问题。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提出了“环境决定人”的命题,认为要改变人首先要改变环境,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在如何改变环境的问题上,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又诉诸天才人物的作用,从而陷入唯心主义。马克思在批判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的错误观点时深刻指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变革的实践”[10]。
事实是,物质生产活动是最基本的实践,它既决定着社会关系的形成,又决定着社会关系的变革。人们在物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还进行着改造社会关系、社会结构的实践,没有这些实践,社会变革就不可能得到实现。变革社会的实践当然要遵循社会发展的规律,但社会发展的规律同时也就是人的实践活动自身的规律,这一规律同物质生产发展的规律密切联系并受它的制约。因此,离开人的实践活动,就不可能变革社会结构和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社会就不可能发展。
三、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
实践的观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
首先,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哲学史上所实现的革命变革来看,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一切旧哲学的根本标志。
马克思主义哲学对旧哲学的改造和扬弃是多方面的,如使唯物主义同辩证法相结合,既克服了唯心主义辩证法的缺陷,也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机械性和形而上学的缺陷,使唯物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相结合,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的缺陷等。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的历史功绩并不能归结为在旧唯物主义的自然观上注入辩证法,也不能归结为把旧唯物主义在自然观上的唯物主义原则延伸到历史领域。如果仅仅如此,就不会产生马克思主义哲学,更不会有马克思主义在哲学史上所实现的革命变革,这是因为,旧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缺陷,除了缺少辩证法以外,更重要的,是离开社会发展抽象地谈“纯粹的”自然。与此相联系,旧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缺陷在于,在历史上只看到元首和国家的政治业绩,看到宗教的、一般理论的斗争,而现实的人的日常生活、生产活动被排除在历史之外,“这样,就把人对自然界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了,因而造成了自然界和历史之间的对立”[11]。
可见,旧唯物主义在自然观和历史观上的缺陷实际上是同一的,都是远离现实的人和人的现实生活、人的实践。马克思主义在哲学中实现革命变革的实质就在于,以科学的实践观为立脚点,既从自然考察历史,也从历史考察自然,把唯物论与辩证法、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有机地统一起来了,并进一步建立起以改变世界为己任的科学世界观。
其次,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来看,它的各个部分都渗透和体现着实践的观点,从实践的角度理解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本身及其历史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内容。
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之所以不同于旧唯物主义,根本之点就在于,新唯物主义从实践出发理解现实世界及其与人的关系,并通过实践来解决一切理论上的问题。马克思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12]列宁认为,实践的观点“必然会导致唯物主义”[13]。不以实践的观点为基础来立论的唯物主义不可能是彻底的、科学的唯物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历史观中,实践观点的重要地位更是不容置疑的。实践的决定作用贯穿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认识发生、发展考察的全部过程中。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人的本性和社会的本质的理解和规定同样离不开实践的观点,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不仅仅是感性的实体,而且是通过实践活动自己造就自己、自己发展自己的能动的主体,是通过对现存世界进行理论批判与实践批判,在遵循客观规律的前提下把世界改造和塑造成为人的理想世界的社会存在物。没有实践的观点,既不能科学地理解人,也不能科学地理解社会。马克思主义哲学既从实践理解人,又从人的实践来理解世界,从而使它的各部分内容相互交织、相互渗透而融合为一个严整的理论整体。
最后,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社会功能来看,批判的、革命的实践精神是它的显著特征。
马克思说过:“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4]马克思、恩格斯一贯反对理论空谈,在批判青年黑格尔派的唯物主义观念时,马克思、恩格斯指出:“青年黑格尔派玄想家们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却是最大的保守派”[15];在批判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时,马克思指出,仅仅像费尔巴哈那样把宗教归结为它的世俗基础是不够的,对宗教的批判不仅是理论问题,更重要的是实践问题。为了消灭宗教,首先必须理解社会分裂为阶级和存在阶级对立这一事实,“然后用排除矛盾的方法在实践中使之革命化”[16],只有使世俗世界“在实践中受到革命改造”,才能达到消灭宗教的目的。
为了强调与直观的唯物主义的区别,马克思和恩格斯把自己的哲学称为“实践的唯物主义”,并认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7]。
马克思主义哲学始终把实践作为自己的现实基础,把实践的观点作为自己的本质特征,强调自己的全部理论都要付诸实践,变为群众的行动,化作对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从而“使现存世界革命化”。正因为如此,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和方法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