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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船听雨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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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辰皱眉道:“你真的相信他?”

华岫一愣,知道卓玉辰所说的他是指宋夜痕,立刻道:“我相信!”卓玉辰道:“可是这会儿官府却已经判了他的罪,金器造假,是朝廷严令禁止的,惩罚很是严重。”华岫何尝不知道,宋夜痕此刻被收押在大牢里,想必正在经受着种种酷刑,按照惯例,再过一阵他便要被遣去边疆充军,受尽磨难,浴血沙场,只怕再难生还。这样的后果,只是想一想,就好像自己的魂魄也被马蹄践碎,被硝烟埋葬了。

半晌,卓玉辰喃喃地低语:“华岫,就算没有了他,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好地照顾你。”

华岫错愕地看上去,对方蓄满深情的眸子,也蓄满了凄然的哀伤,她知道,此刻他们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那么近,却那么远。她说:“你这又是何必?”他凄然苦笑:“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像是陷在泥潭里,越挣扎,却越往下沉,我想,我这辈子是无法再挣脱了。”

华岫此刻感慨万端。因为悲伤,整颗心都像琉璃般易碎,又像棉花似的柔软。大概是这萧条的冬景蛊惑了她,又或是眼前男子过分深情的目光将她击垮,她缓缓地将头靠上对方的肩膀,闭着眼睛,无声地在心底嘶喊,我很累,真的很累,好想有一副结实的胸膛,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可以心无杂念地依靠。

她轻声道:“卓少,今生是我欠你,但愿来生可以偿还。”

卓玉辰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语:“这样也好。能得到你的来生之诺,今生就足够了。”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落在头侧一朵簪花的花心。他竟哭了。

紫琳被华岫捶打拉扯,伤了肩和膝盖,倒并不是多严重的伤,有一些擦损和淤青,拿热水敷过,涂了药,疼痛也渐渐退了。华岫却还不放心,一定要人去请大夫回来,给紫琳开了一些吃的药。

这日紫琳刚喝过药,外面有一名黄衣的小丫鬟跑进来,说:“紫琳姐姐,府外来了一个小厮,嚷着说要见你。”紫琳下了床,问:“是从哪里来的小厮?”丫鬟说:“问他他也不肯讲,只说紫琳姐姐曾托他办事,一看到他就会认得了。”

紫琳一愣,眼波里已是涟漪轻涌,心道,莫非是那件事情?于是赶忙跟小丫鬟一起往大门口去了。等见过那门外的小厮,又急急忙忙赶回红绡楼里,到华岫的房门口一敲,里面传出无力的声音:“进来。”

紫琳推门进去,看华岫无精打采地在窗边坐着,知道她还在为宋夜痕的事情伤心,她顿了顿,道:“小姐,有消息了。”

华岫当即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紫琳问:“你是说……夜痕的案子有进展了?他有救了?”紫琳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消息。是——是那件事情。”华岫急了:“什么这件事情那件事情的,你倒是说仔细了!”

紫琳道:“小姐忘了,咱们不是一直托人在各地打探洛云翩的消息吗?”洛云翩?华岫被这三个字狠狠一撞,险些缓不过神,突然又跳起来:“你是说,有人找到她了?她真的没有死?”

紫琳笑得几乎要哭起来,抓着华岫的手,一个劲点头:“她没有死。有人看到她在南边的薛凰城里,她还活着!小姐!她没有死,您不是杀人凶手!”这喜悦来得太突然,冲得华岫的脑子里昏昏一片,她向后一退,靠在那楠木的雕花椅上,似笑似哭,喃喃地念着:“她没有死,她没有死……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紫琳道:“小姐为此事自责了这么久,如今总算知道洛姑娘安然,心里的包袱也可以放下了。”华岫的眼神清晰一阵,迷茫一阵,渐渐地,叹出一口气:“也许,我应该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他。”

恍惚间,看到梳妆台上放着的那盏提灯。鸳鸯交颈,欢爱不忘。仿佛那上面一笔一划勾勒出的,都是宋夜痕的五官轮廓。她其实已经试着疏通牢头,希望牢头可以放她进去看一看宋夜痕,但却几次被拒,无论给出多丰厚的报酬,对方都不为所动。后来才知道竟然是父亲买通了官府,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她找父亲理论,又是大吵了一架,父亲说,他故意这样做,就是不想她再跟一名囚犯有什么瓜葛,她终是无力和父亲相抗衡,最后只好向卓玉辰求助,卓玉辰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这两天她便在家中等消息,已是心急如焚,睡不好也吃不香,消瘦了不少。

那天的午膳也是独自用的,喝了一点汤,吃了几口菜便将筷子搁下了。看着这熟悉的房间,忽然觉得心里发闷难受,便走到外面的园子里去。红墙灰瓦,清冷萧条,仿佛处处都是伤心。

紫琳也一直跟着,不敢多说话,怕给华岫徒添烦躁。两个人走着走着,华岫便想起这两日未曾到绮香阁探望香锦,也不知她的伤势进展如何,索性这会儿过去看看。到绮香阁的时候,贺晴渊也在。华岫站在门外看他单膝跪在香锦的床前,伸出一只手去为她压了压被子,然后又将头垂着,抵在床沿,肩膀微微**着,竟好像是在哭泣。华岫看了不禁难受,一面走进屋里,一面轻轻地喊了贺晴渊一声:“二管家?”

贺晴渊虽然和华岫也是沾亲带故,可是,从他第一天进完颜府,他的身份便只是个外来客,宅子里的人都只唤他做贺公子,后来他成了二管家,众人也就喊他二管家。华岫从未跟香锦喊过他一声表哥,平日里也少有交谈。

此时贺晴渊似乎并没有听到华岫在喊他,仍是垂着头跪在床边,华岫轻轻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二管家,你不要这样难过了——”话还没有说完,贺晴渊仿佛受了惊似的猛地站起来,大袖一挥,险些将华岫推倒。

华岫被贺晴渊这样的举动吓到了,骇然地瞪着他,贺晴渊的眼中有血丝也有泪痕,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也烧得厉害,但渐渐地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华岫和紫琳,那神态便立刻收敛了,换上一脸尴尬:“小姐,您来了?”

华岫点了点头,看着香锦,问道:“她这两天可有起色?”贺晴渊道:“还是那样,不见转好,也未变坏,却不知几时才能醒过来。”华岫安慰道:“她一定会醒的,二管家,忧能伤身,你还是不要太难过了。”

贺晴渊似哭似笑,喃喃道:“不难过?我怎能不难过?我一推门,便看着她摔下去,眼睁睁看着,我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我,我若是能早一步,早一步到那里,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了!”

华岫只好说:“这是意外。你这样自责,香锦若是知道了,反而会难受。”

贺晴渊摆了摆手,又哀叹了几声,便对华岫告辞。谁知刚跨出房门,冷不防一个端着药碗的丫鬟撞过来,托盘立刻从手里飞了出去,那药碗噼啪一声碎在地上,褐色的**四散飞溅。

贺晴渊顿时便火了,指着那丫鬟嘶声怒骂起来。那丫鬟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贺晴渊越骂越激动,双肩颤抖着,冷汗涔涔,青筋暴出,表情颇有几分狰狞。骂着骂着还想对那丫鬟一巴掌扇下去。幸而华岫及时将他挡住了,问道:“二管家,她不过是一时大意,说她几句也便够了,何必打她?”

贺晴渊一怔,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神,看着华岫道:“对不起,我想我是因为香锦的事太烦心了,以至于情绪有些失控。”华岫说没关系,看着贺晴渊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免又开始唏嘘:“香锦是他在世上惟一的亲人了,也难怪他这个样子。”

跪在地上的丫鬟连连道谢,紫琳扶了她起身,她急忙回厨房重新端了一碗药,喂香锦喝下。华岫本打算离开了,却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呻吟,她赶忙凑到床边去,再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她疑心是自己生了错觉,转身对紫琳道:“我们走吧。”

紫琳刚应了声“是”,那双机灵的眼睛无意间扫过,却突然瞪得发直,指着香锦道:“表小姐的手,动了!”

华岫急忙回身去看,只见香锦的左手已经微微地伸出了被子。华岫大喜,推了推她,又连喊几声,**的人儿却又纹丝不动了。紫琳道:“听说她这样的病是会有些反复的,不能一步登天,这手能动了,倒也是好的征兆,小姐无须着急。”华岫失望地站起身,吩咐道:“你将这情况告诉翠莹,下回大夫来的时候,让她也说给他听。”

“是。”紫琳这就去了,华岫本想将香锦的手塞回被子里,刚一碰到,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微微松开的拳头里漏了下来,华岫翻开一看,竟是一小片被撕碎的布料。原来香锦从昏迷之时起,左手的拳头便一直紧紧握着不肯松开,此刻因为受药力影响,身体的经络稍有紊乱跳动之象,这手便不听使唤抽搐了一下,拳头也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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