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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皎若云间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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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皎若云间月

华岫和卓玉辰一同回到席上,神情都有些尴尬,挨着坐了,也不说话。斜对面坐着一同前来赴宴的香锦,看华岫那副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表姐与卓少爷真是般配,就仿佛那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堪堪地羡煞旁人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反而让华岫和卓玉辰更尴尬了。华岫扫了香锦一眼,道:“我看表妹是恨嫁了吧?赶明儿让爹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香锦以团扇掩面,娇笑道:“表姐是取笑我吧?若真要嫁,八抬大轿我是要不起的,我只愿和自己心爱之人粗茶淡饭,相敬如宾。”

言辞间,顾盼的眉眼已落到人群里的某处。华岫扭头看去,只见宋夜痕一身锦衣,那打扮较平时华丽了几分,更加显得长身玉立,俊朗非凡。他正捧了一只纯金打造的弥勒佛,递给完颜松,完颜松又再呈到卓尚书手里,那一交一接,双方都笑得开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挤越多,纷纷赞叹佛像的价值连城,工艺精湛。

完颜松听到众人的美誉,笑得合不拢嘴,时不时以赞赏的目光投向宋夜痕,便是在夸他办事稳妥又有效率,宋夜痕只淡淡地笑着,旁边有人忽然挤过来撞了他一下,他便索性让了让,站出了那一圈圈围观的人潮。他拂了拂袖,向四周一打量,正遇上华岫那双顾盼生辉的眼。

四目交接,两个人俱是一怔。

华岫急忙扭转了身,低头便看到碗里多了两颗珍珠丸子。卓玉辰笑道:“你爱吃的。”华岫道:“谢谢。”夹起来轻轻地咬了一口,脚步声已经从背后传来。“小姐,表小姐——”宋夜痕礼貌地招呼道。

香锦招手:“宋大哥到这边来坐吧。”

宋夜痕低头:“这里是贵宾席,我的位置在那边。”他指了指旁边那桌。香锦起身,道:“像我这样寄人篱下的都可以坐这里,宋大哥是姑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又有什么理由不能坐?”

华岫轻轻地叹了一声,道:“表妹的一番好意,你就领了吧。反正这圆桌还空着。”

卓玉辰看华岫也开了口,他便顺着她,亦帮腔道:“如果是我这当主人的邀请你,你总该不至于还拒绝了吧?”宋夜痕只怕越推辞越尴尬,便道了谢,在香锦的旁边坐了,香锦喜上眉梢,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席间卓玉辰不断地给华岫夹菜,鸳鸯天阙、青龙卧雪、蜜汁银芽、水晶虾、琉璃菌……各色的美食纷纷摆到了桌面,丫鬟每端上一道,卓玉辰便会斟酌一番,华岫爱吃的他便给她放进碗里,华岫不爱的,他绝对不会多碰一下。香锦便悄悄地对宋夜痕说:“你看卓少爷真是心思细密,对表姐的喜好都了若指掌。”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够传进华岫和卓玉辰的耳朵里。卓玉辰对香锦笑了笑,华岫却怎么也笑不出,眉头反倒越皱越紧,就算极力控制,还是忍不住探寻宋夜痕的目光,一撞上去,就仿佛心里那几根凌乱的弦被猝不及防地拨动,嗡嗡地乱响成一片。

渐渐地,腹里已有七分饱,华岫便搁了筷子,看完颜松仍和一众达官贵人谈笑风生,心下无趣,只闷闷地拿手指轻敲着桌面。不一会儿便听香锦道:“宋大哥,想是这里太吵闹,我觉得有些不适,我想先回家休息。”

宋夜痕想了想,道:“我送你吧。”

华岫却倏地站起来,对宋夜痕道:“万一待会儿我爹有什么要紧的事,却找不到你,那可怎么办?我看她这模样想必还能走路吧?你送她去门口,上了轿子便有轿夫照应着,到了家门口还有李成安来接着,何必你又跟她跑这一趟?”

宋夜痕隐隐觉得华岫是故意刁难,可想一想又觉得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既然是跟着完颜松来的,自然得随时候着,等待差遣,便对香锦道:“表小姐,我送你去乘轿吧。”香锦颇为不满,暗暗地白了华岫一眼,又对卓玉辰行了礼,缓缓地穿过垂花门去了。上了轿子,放下帘子,却还舍不得,又掀开,道:“宋大哥,再过几日,便是月神诞,听闻翡翠庄园那边会有焰火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宋夜痕略一思忖,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绊着,我就陪你去吧。”

香锦得此承诺,心下欢喜,身体的不适立刻去了三成,轿夫抬着轿子一路穿街过巷,黄昏的秋风拍打着轿帘,时不时散落几缕进来,在那小小的空间里盘旋着。到了完颜府门口,香锦自己将轿帘一掀开,便看到贺晴渊在侧巷口与人比划着什么,表情有些慌张,一面说,一面向左右张望着。

香锦好奇,下了轿子走过去,贺晴渊正好望过来,看见她,立刻对面前的人低吼了一句,那人便悻悻地拂袖走了。香锦看那人背影,隐约是做青铜生意的姜奎,香锦问:“姜老板来找你做什么?”

贺晴渊反问:“你这么早就退席了?”

香锦道:“我累了,想回家休息。”贺晴渊却讥谑道:“家?这里几时成了你的家了?”香锦嗔他:“表哥,我知道你一直怨姑丈不重视你,可是,你却也在生意上捞了不少的好处了吧?”

贺晴渊冷眼扫过:“我是拿回我应得的。这几年我为他完颜家尽心卖命,得来的却少之又少。那老头子从来不顾念我与他也算亲戚一场,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即去。那周礼病得只剩半条人命了,他却舍得天天拿灵芝给他吊命。我为了金铺的生意累死累活,流连病榻的时候,他怎么说?他只知道责备我误了工期!”

香锦听了直叹气:“说到底,你我都是寄人篱下,是外人。”

贺晴渊又道:“外人?那宋夜痕不是外人吗?可是老头子对他却器重得很,我看他是打算将他升做大管家了吧?他对这外人,可比对你、对我,都要好许多倍呢?”香锦听贺晴渊这样说,心里虽然也不是滋味,但又想到宋夜痕十分得完颜松的器重,也忍不住替他高兴,零星有几点暗喜的滋味涌上眉梢,却被贺晴渊看穿了去,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宋夜痕的那点心思,但他心里是如何盘算的,你知道么?他那样精明的人,对你好也不见得是真心。”

香锦撅着嘴:“你胡说,宋大哥对我,怎会不是真心?”想起他曾经盛赞她的美貌与琴音,他不惜花重金买稀音琴相赠,他总是在她忧伤难过时耐心地开解她,又一次一次为了维护她不惜与华岫翻脸。这一切一切,若不是真心,如何做得出来?他大概是这园子里为数不多的真心待自己的人吧?自从爹娘死后,那种漂泊孤苦的感觉漫天席卷了她,她以为天大地大,再也得不到安稳和宁静,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在凄怆与哀伤中度过,是宋夜痕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悲观憔悴,他的身影沉实而安稳,他的眼神多情而温暖,他让她愿意除去一身防备,将紧闭的心门,微微敞开一点,接纳他,只为他。

想着想着,霞云已飞上两颊。

同贺晴渊道了别,自己一个人回到绮香阁,看见那面稀音琴,便又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手指所过之处,抚着的仿佛都是宋夜痕的名字。

卓府的流水宴摆足了五天四夜,后来即便是结束了,那遍地流金的华美庄园里,也还弥漫着刺鼻的酒香。卓玉辰帮着父亲招呼宾客,折腾得两夜未曾合眼,筵席一结束,他便蒙头大睡,也不知睡过了几天的光景,甫一醒来,便猛地听人议论说完颜府出事了。

卓玉辰心头一凉,揪了那嚼舌的小厮问完颜府出的什么事,小厮看自家公子爷仿佛急慌了要吃人,战战兢兢地将来龙去脉说了,卓玉辰丢开他拔腿便往完颜府跑。一路上想着华岫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想她会不会已经哭成了泪人,便一个劲恨自己贪睡,没能早一点飞扑到她的身边。

华岫是在一日清晨醒来,听到那令她胆战心惊的消息的。完颜府最近铸造了一批金器,包括戒指、发簪等精巧的小首饰,也包括金屏、金炉等大件的装饰器物,其中最奢华的两件,一是穆亲王府订造的六角云纹大方鼎,另一件便是作为贺礼送给卓尚书的那尊笑面弥勒佛。可是这一批铸造的金器,销售之后却陆陆续续有人将货退回,原因是他们发现器物并非纯金铸造,里面掺杂了一种名曰金锈砂的物质。

金锈砂是一种被研磨得极细的沙砾,本身为灰黑色。它独特的属性使它可以与纯金相熔合,一些不诚实的商家往往用它掺杂在纯金之中,铸炼出纯度只有七八成、甚至更低的假金器。

纯金业一直是流苍国极为重要的经济命脉,因而历代朝廷都明令禁止,不许任何商家在金器铸炼方面造假,一经发现,必将严惩不贷,情节严重者,甚至会是杀头的祸。

昨日,穆亲王府那边有人不慎撞翻了方鼎,哪知道方鼎摔落之后不仅出现了裂痕,而且外皮剥落,裂痕处还隐约可见黑色的金锈砂的纹理。穆亲王因此勃然大怒,指责完颜家不诚实经营,其实最气的还是自己脸面挂不住,他毕竟是地位显赫的王爷,怎能容许区区一个生意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当天下午,官府便派了一队人马过来,将完颜府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带走了完颜松,以及全权负责此次金器铸造的三管家宋夜痕。

霜天府尹温兆棠开堂公审,但几番盘问,仍是疑点重重,最终也没个定论。府尹惊堂木一拍,下令将完颜松与宋夜痕收押在监牢里。华岫在旁听审,急得丢了半只魂,若不是紫琳掺着她,她便要昏倒在公堂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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