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第4页)
“抓紧我。”真金温和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手臂上的力气更是加了一分。
阿诺抱紧了真金,只听见耳边“叮”的一声响。借着间隙她望过去,陆秀夫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张弓,弓弯如同满月,箭矢锋利又快如光电。阿诺只感觉背后一阵冷寒,密密麻麻的冷汗竟然冒了出来。陆秀夫果然执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愿意放过。
连着三箭,真金均用手中的长剑挑开。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的落到了那艘小船之上。
脚从新站在实物上的欣喜却不能让阿诺放松一丝一毫,因为周围战舰开始沉默,不少人跳入了海中。这一片海域的水很深,此时又是寒冷的天,她也曾经落入水里,那种感觉根本不能让人忍受。
还好,这艘小船原本就是他们所乘坐的那一艘,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船上。原本划桨的士兵依旧在,努力的划动木浆开始远离这片海域。
眼看着一艘艘船缓缓的沉没入大海,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陆秀夫站在甲板之上,目光却是清明的。他伸手拉住了赵昺的手,缓缓的扬起了头,“大宋完了。”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那花白的头发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银白,他仰天呐喊,“大宋完了……”伴随着不甘的声音,他豁然抱起了赵昺,双脚一蹬跳入了海中。
阿诺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陆秀夫抱着赵昺跳入海中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被陆秀夫所感染,绝望竟然在她心中滋生。
“殿下,要派人救上来吗?”划着船桨的侍卫缓缓的道。
真金目光一直盯着那一艘即将沉没的战舰,许久他才开口,“不用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切都结束了。南宋崖山最后的势力在这样一场战斗中结束,南宋赵氏朝廷最后的一位皇上随着自己的丞相一起跳入海中。
阿诺望着那缓缓沉没入大海的战舰深思,为何这一切注定结束在今时今日她却无法轻松,为何在听见陆秀夫最后的嘶喊时她的心底却有种无奈和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可眼前却一直回映着赵昺落入海中的那一瞬间的笑。那还是个孩子,是一个她母亲一直盼望他能好好活着的孩子,可惜他活着累,死的时候反而轻松了。
小船晃晃****的越来越远,战舰渐渐的越沉越深。
宋军哀嚎,哭声震天。所有未沉默的军舰齐声鸣炮,还活着的士兵一个个跳入了海中。大元胜利的欢呼,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矛盾。
船渐渐的开始朝着海岸驶去,越是临近越是觉得气氛压抑的让人喘息不上一口气。冰冷的风只能让人脑子清晰,可清晰后却是听见了悲凉的哭声。
阿诺转过身,望向已经不算远的海岸。只瞧见无数的汉民一个个的踏入海中,海水无情的淹没过他们的头顶,沉浮之中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为什么?”阿诺双瞳瞪的大大的,这样的场景她怎样也无法想明白。她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走,整个人瘫坐在船上。“为什么?”她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场面。那些老百姓为什么要选择跳海自尽,为什么她听见这些人的哭声心里却沉闷的快要无法呼吸。
殉国,这便是殉国吗?
阿诺在问自己,似乎也有另一个灵魂在问她。
她抱住自己的头,只觉得这样的哭声让她心里很乱,头似乎被劈开一般的疼,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杜绝这样的哭声。她卷缩起自己的身体,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似乎仍旧能够看见,看见一群群的人排着队的踏入大海。
心里的闷让她有种呕吐的感觉,头脑的疼痛让她几乎崩溃。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声的质问,为什么你身为汉人却从不为南宋做任何事,为何……为何……为何……
你是南宋的叛徒,你是汉人的耻辱,你是亡国奴……
“不是的,不是的,这一切都是注定,我改变不了什么,我改变不了……”眼角的泪水汹涌而出,肩膀伤口又一次绽裂开来,可她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知道这样的结局,她改变不了,她只能更好的活着,只能尽力让活着的汉人也能好过一点。
一点点冰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缓缓的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冷风之中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只是这么一会儿便漫天飞舞。
下雪了,至元十六年冬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犹如最无情的泪,冰冷洁白却化入了这一片血腥的海水里。
大雪一下就是三日,这三日崖山却是最为低沉的三日。南宋彻底的结束,殉国跳海的老百姓不下三十万人。大海之上,漂浮的尸体层层叠叠,被海里的鱼吞食的也有,被推上岸边或者卷入海底的也有。
整个崖山都是一片空****的感觉,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下去。
蒙元快速的占领了崖山的行宫,接管正片区域仅用了两日。
此时,崖山行宫之内最为舒适的一个房间之中,阿诺疲惫的趴在床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灌入房内。
迷迷糊糊间想要睡着的阿诺被冷风吹了一个寒颤,这几天夜里她总是睡不好,耳边满是哭喊呼啸,眼前一幕幕均是殉国时悲惨的场面。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希望这样做能够减轻自己的头痛。缓缓的转身,见进来的正是真金。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望着真金疲惫的露出一抹笑来,“要走了吗?”
真金一袭黑衣,金色的云层花纹秀滚着衣边,他大步走到阿诺面前,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在做完后深深的松了口气。“你身上有伤,如今也应该好好休息。虽然军医无法唤醒忽哥赤,可却也说他并无性命之忧。”
阿诺勉强的笑了笑,望向**躺着昏迷不醒的忽哥赤,“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此时忽哥赤躺在**气息微弱,整个人身上都绑着厚厚的绷带,她不知道他究竟在三日前那一战之内受了多重的伤势,她只是害怕,害怕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就失去了他。
真金心里一痛,阿诺那双眼睛不自觉的就红了,水雾快速的蔓延在眼眶之内,轻咬着唇强忍的样子让他心里就像针扎一般。“我带了侍卫过来,乌恩奇等人身上都有了伤,如今不易搬动忽哥赤,所以我让我的人来搬着他离开。”说到这里,两人之间却沉默了一会儿,他心底幽幽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会醒过来的,只要回到大都就能醒过来。”
阿诺点了点头,她望着真金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心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曾经是她最为心心念念的人,如今两个人似乎变得有些生疏,中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阻碍,似乎再也无法捅破了。“谢……谢谢。”
真金微微一愣,儒雅的面庞似乎也带着一丝的无奈,“你好好准备吧!”他快速的朝着屋外走去,可出门的一瞬间却又停下了步子,“我派人将宋降兵都看押了起来,听那些士兵所言文应允似乎并未死在这一战,如今只是下落不明。阿诺,再见到他,你要小心防备。”
他望了一眼屋外已经积了厚厚的雪,漫天的雪白就如同当年上都的冬天。他深吸一口气,却无奈的笑了一声。虽然结束了,可他却并没有觉得丝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