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页)
孟不觉很快发现,易真给自己画的饼没那么容易吃,行宫之旅也并不像他先前想象的那么好玩:易真依旧为公务所困,宫中来的郎官们围绕在他身侧,除却监视他按时完成工作,时不时还要派人驰马回宫中禀报公务。孟不觉觉得,易真这一趟出行压根就不是为了养病,纯粹是换个地方办公来了。
“这也太苦了。”
他与休沐中的张嫣相约猎鹿,两人背着弓箭、骑着马匹在行宫林苑间缓行。
“官员每个月还有几天休沐,殿下倒好,连养病都有几车文书跟着。按这个‘养病’法,猴年马月才能养好?”
“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殿下自有殿下的应对办法。”
张嫣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瞄准了前方簌簌晃动的草丛。
“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做的东西,而人最需要学会的,就是别拿自己的短处去指导别人的长处。”
他松手,箭出如电,没入茂密的杂草,枝叶间随即传来什么东西挣扎倒地的声响。
孟不觉骑马过去,从草里拎出一只腿被钉在地上的雪白兔子:“哟,这个色在野外可是难得。”
这只白兔雪白滚圆,皮毛柔滑,在他手下不住地叽叽叫唤。
张嫣看他把兔子抱在怀里、从脑袋一直摸到尾巴,忍不住笑了:“你喜欢这个?成啊,送你了,带回去养吧。”
还是个孩子呢。
他宽容地看着孟不觉。在他看来,这个少年就该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山林间、带着弓箭和宝剑欢呼雀跃,而不是困顿在宫闱之间,绞尽脑汁哄那位殿下高兴——
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好的意思,只是他每每瞧见太子,总觉得他像那种开到盛极、即将转衰的花。而孟不觉还这么年轻、健康、活泼,却偏偏要去攀附这株将死的花而活。他由此感到诡异的不相称。
他委婉道:“只是你养兔子要小心。殿下比你年长两岁多,又天性喜静,东宫少见闹腾的东西。若在东宫养得不舒快,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把它带出去。”
孟不觉抱着兔子,一双黑而圆的眼直直看着他。
片刻后,他展颜道:“没关系。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兔子。殿下若喜欢安静,我日后安静些就是了。”
他把兔子放进自己马侧的小筐,继续驱马跟着张嫣往前。
他问张嫣:“张将军是怎么和殿下相识的呢?也是通过容二郎举荐吗?”
“那倒不是。”
张嫣又在前面的林子里发现了一头鹿。
“我是跟着李二一同进京的。”
“李二又是谁?”
“咱们未来太子妃的同胞兄弟。当时他在幽州做参军,我饿得活不下去,就去他家后厨偷了几个馒头,还把追过来的护院给打了;然后被抓到去坐牢,坐了几天,他到牢里看我,说觉得我还挺能打的,问我想不想跟他做事,以后饭管够。”
他拉开弓,不曾想那鹿十分警觉,朝他们这里望了一眼后就撒开蹄子跑了。张嫣感到十分遗憾,却也只能收弓,继续带着孟不觉四处溜达。
孟不觉问:“然后你就给他卖命了?”
“那当然——怎么可能呢?”
张嫣大笑。
“他那时候也就十八九岁,我能服他?当然是口上应好,等他把我提出来,立刻扭头就跑了!”
他和李二郎的关系应该很不错,现在同孟不觉说起这些往事,面上还是带笑的。
孟不觉会意:“你现在还不是来了?”
“现在是现在,当时我可不服他。他拿自己用不尽的东西来施舍我,指望我因为这个对他感恩戴德,怎么可能?”他嗤笑道。“后来答应他,是因为发现他其实也穷得响叮当,自己家都没几口吃的,居然还在分口粮给麾下军士——行嘛,自己都不够的东西还要分给旁人,我认他是个圣人。”
“哦——原来你好和圣人玩。”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
张嫣一马鞭抽在孟不觉坐骑的屁股上,那马立时颠了两颠,载着哈哈大笑的少年人跑远了。
“我们这叫志趣相投!”
孟不觉才不信他所谓“志趣相投”的鬼话,又和他在山林间跑马半晌,打到几只鹿、几只野雉,随即打道回府,抱着张嫣送给自己的兔子去找春姬玩耍,奈何春姬最近忙着做管事姑姑给她留的功课,也忙得很。
他只得抱着兔子回到自己的卧室,自个儿给兔子上药包扎,又拿湿布将它擦干净,捧着它自言自语:“兔子啊兔子,可怜这满宫上下,竟只有你我两个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