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第2页)
不是李竟宇那种带着了然和无奈的关切,而是付时允,这个本不该卷入他这摊淤泥的人,用这种方式,笨拙地、固执地,又问了一次。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酸楚和一丝微弱暖流的情绪,猛地冲上鼻腔,让他眼眶发热。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决堤的脆弱压了回去。
他不能回应。他无法说出那个“不”字,那会打破他辛苦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他也不能撒谎说“好”,那是对付时允这份笨拙关心的亵渎。
他只能沉默。像一块被海浪反复拍打,却始终沉默的礁石。
放学铃声响起,向俞景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他顾不上扶,抓起书包就往外冲,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李竟宇。
付时允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眼神沉了沉。他没有立刻去追,而是弯腰扶起了那把椅子。手指在向俞景的桌面上拂过,触碰到一点粗糙的痕迹。他低头,看到桌面上,靠近边缘的位置,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清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
那是一个模糊的、歪歪扭扭的“逃”字。
付时允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钝痛蔓延开来。
他走出教室,果然已经看不到向俞景的身影了。他没有犹豫,快步朝着那个老旧巷子走去。
今天,向俞景没有在楼下停留,也没有去街心公园。他径直冲进了单元楼,脚步声在楼道里急促地回响,带着一种被什么东西追赶般的恐慌。
付时允站在巷口,看着四楼那扇窗户亮起灯,然后,窗帘被猛地拉上,隔绝了内外所有的视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没有离开。他知道,任何言语的安慰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只能在这里,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告诉那个被困在囚笼里的人——你不是一个人。
他在寒风里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四楼那扇窗户的灯光一直亮着,窗帘紧闭,像一座沉默的孤岛。
付时允最终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四楼那扇窗户的窗帘,被悄悄掀开了一角。
向俞景站在窗后,阴影笼罩着他苍白的脸。他看着楼下空荡荡的巷口,那里已经没有了付时允的身影。他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才缓缓放下窗帘,重新将自己投入房间的黑暗里。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用来打草稿的旧本子,翻到背面。上面还有之前用橡皮擦用力擦拭后留下的模糊痕迹。
他拿起铅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没有再画那个倚着墙的身影,而是就着那些模糊的、混乱的痕迹,极轻极轻地,写下了几个字。
字迹歪斜,带着一种绝望的力道,几乎要划破纸背。
他快回来了。
写完,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眼神空洞。
那点微弱的光,还能亮多久?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黑暗,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速度,重新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