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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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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时允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稻草,去支撑一堵即将倾颓的、布满裂痕的高墙。向俞景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坏。

那个写在草稿纸背面的“他快回来了”,像一句恶毒的诅咒,开始具象化为向俞景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得近乎灰败,偶尔在课堂上,付时允能看到他盯着黑板的眼神是涣散的,没有焦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空壳在勉强支撑。

他开始频繁地、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指甲,直到指尖光秃,露出下面粉色的嫩肉。付时允不止一次看到,在他低头写作业时,那截过分纤细的手腕从过长的袖口露出,上面除了旧纱布的痕迹,似乎又添了几道新鲜的、细长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反复摩擦过。

恐惧不再仅仅是一种情绪,它变成了实质的东西,像一层粘稠的薄膜,包裹着向俞景,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他甚至开始出现一些生理性的反应。有一次英语课上,老师不小心碰掉了讲台上的板擦,发出的声响并不算大,向俞景却像是被电击一样,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又因为意识到失态而瞬间僵住,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过了足足一两分钟,才在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中,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重新坐下去,自始至终,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那一刻,付时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又冷又疼。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过去,可他知道,他不能。他只能死死捏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冷静。

放学后的“护送”也变得愈发压抑。向俞景不再仅仅是走得快,他几乎是像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身后突然响起的自行车铃声,路边小孩的哭闹,甚至是一只野猫从垃圾桶旁蹿过——都能让他浑身一凛,脚步瞬间错乱,仓惶地四下张望,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又低下头,更紧地抱住书包,几乎是跑着往家冲。

付时允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前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像个蹩脚的守护者,明明知道风暴将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要守护的人,独自走向风暴眼,无能为力。

他甚至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正常”。痛恨自己拥有温暖明亮的家,痛恨父母虽不常在身边却给予的绝对自由和关爱,痛恨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欢笑、打闹,而向俞景却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这种鲜明的对比,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良心上。

这天,付时允看到向俞景走路时,左腿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跛,眉心在无人注意时总会紧紧蹙起。体育课自由活动,大家都去打球或闲逛,只有向俞景一个人坐在看台最高、最偏僻的角落,蜷缩着,将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

付时允借口系鞋带,落后人群,悄无声息地靠近。在距离向俞景几步远的地方,他闻到一股极淡的、被风吹散的血腥味,混合着红药水刺鼻的气息。

他的脚步顿住了。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就在昨晚,或者今天凌晨,风暴的序幕,已经拉开了。向国华可能已经回来过了,或者……通过别的什么方式,再次将魔爪伸向了他。

付时允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看着他因为压抑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感觉自己像个站在玻璃窗外的人,能看到里面的人濒临窒息,却怎么也砸不碎那扇透明的、坚硬的屏障。

他最终没有走过去。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他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靠近,对向俞景来说,可能都是一种负担。

他回到喧闹的球场,孙皓把篮球扔给他:“允哥,发什么呆呢?接球!”

付时允接过球,运了两下,猛地跃起,用一个近乎粗暴的姿势将球狠狠砸向篮筐。

“哐!”一声巨响,篮球砸在篮板上,弹飞出去老远。

“我操!允哥你今天又怎么了?”孙皓目瞪口呆。

付时允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没有回答。他只觉得心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放学时,付时允依旧等在校门口。他看到向俞景低着头走出来,今天的他,连快步行走都做不到了,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动着,那条左腿的僵硬更加明显。

付时允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比以往更远的距离。

走到那个熟悉的街心公园附近时,向俞景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家,而是在公园边缘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定,背对着付时允的方向,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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