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镜中回响(第1页)
谢清衍第十九次在画室醒来时,镜子在哭。
不是水滴,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镜面蜿蜒而下,在瓷砖上积成细小的溪流,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窗台上的薄荷草彻底枯了,叶片蜷缩成焦黑的团,根部的泥土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在蠕动。
画室里很暗,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镜子反射着一点诡异的红光。季栾沂的画架倒在地上,《秋日渡口》被撕成了齑粉,混在散落的画笔里,像堆被碾碎的骨头。
“栾沂?”
谢清衍的声音在死寂里撞出回声,却被某种黏腻的声响吞没——那声音来自镜子后面,像指甲刮擦玻璃,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执着。
他摸黑找到开关,按下的瞬间,灯光却诡异地闪烁起来,明灭间,镜子里似乎晃过一个人影。
不是他的。
那影子很高,四肢细长,脖颈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正贴着镜面缓缓移动,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却有水滴落在镜面上,和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混在一起。
谢清衍的后背骤然绷紧,旧伤像被冰锥刺入,疼得他倒抽冷气。前十八次轮回里,从没有过镜子流泪,更没有过这样的影子。
“别躲了。”
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带着男女莫辨的诡异回响:“我知道你在找他。”
谢清衍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认得这个声音。第十四次轮回里,追杀他们的那个带头混混,临死前喉咙里漏出的就是这种声音;第十六次轮回的录音带里,乐队的歌声突然变调,藏着的也是这个回响。
是轮回的恶意,具象化了。
“他在哪?”谢清衍的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影子笑了,笑声从镜子里渗出来,黏在空气里,带着股腐味:“在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像第十四次那样,沉在河底;像第七次那样,烧在雨里;像现在这样……”
它的话没说完,镜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暗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在谢清衍的白衬衫上,烫得像岩浆。他看到影子抬起头,长发下没有脸,只有一片蠕动的、向日葵花瓣状的褶皱,每个褶皱里都嵌着只眼睛——全是季栾沂的眼睛,带着惊恐和哀求。
“啊——!”
谢清衍猛地后退,撞到画架,碎木屑扎进掌心。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镜子恢复了平静,暗红色的液体消失了,只有镜面蒙着层白雾,像哭过的痕迹。
窗台上的薄荷草动了动,焦黑的叶片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指。
谢清衍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他踉跄着冲过去,扒开枯槁的叶片,看到泥土里埋着的是只断手,手指蜷缩着,戴着枚熟悉的花瓣戒指——是他送给季栾沂的那枚,花瓣边缘还沾着松节油。
“不……”
谢清衍的声音嘶哑得像被撕裂,他想把断手挖出来,指尖却触到冰冷的、金属般的质感。泥土下面不是血肉,是粗糙的画布,用颜料伪造的皮肤下,露出清晰的针脚。
是假的。
和第十七次轮回里,林野拿出的那枚戒指一样,是拙劣的仿品。
可掌心的触感太过真实,铁锈般的腥气还在鼻尖萦绕,镜子里那些眼睛的哀求,像烙印刻在视网膜上。谢清衍冲到镜子前,用袖子擦掉白雾,镜中映出的却是他自己扭曲的脸,眼角渗着血,和镜子里的暗红色液体如出一辙。
“他在骗你。”
身后传来季栾沂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谢清衍猛地回头,看到季栾沂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攥着张画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栾沂!”谢清衍冲过去想抱住他,却被对方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