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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双面(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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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柜名周桂山,原是贺家的一个管事,当年贺家出事时他在外置办药材,加之他是良民,并不是贺家的仆役,因此不在斩首的名单上,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得知双阙案的判决后,他是可以隐姓埋名不再掺合这趟浑水的,毕竟他只是个不起眼的管事,同贺家的关联没有那么深。可他忘不了当年贺太医令的一饭之恩,担心贺夫人的安危,于是辗转到了常山,可谁知刚到真定不久便得到贺夫人病逝的消息。好不容易跟宫中内侍搭上关系,想知道小主人的情况,却发现小主人被天净观主带去了山里,于是又追去观里,签了工契混进外院洒扫,以期寻找合适的机会与小主人相认。后来被丁无恙发现了身份,叹其忠义,为他重办户籍,留在了山上。

聂从犀自然知道周叔担心,可她看向常山的方向,肃容道:“周叔,我知道您想我平安的度过这一生,可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我阿母同我一般大的时候,贺家正花团锦簇、家声显赫,那时谁能预料到贺家日后会一朝倾覆,阿母甚至都没有活到三十岁。”聂从犀的眼中有水光划过,“我还有未做完的事,定会爱惜自己的性命,还请周叔帮我。”

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1她有血海深仇在肩上,怎么敢让自己出事。周掌柜见状眼眶也为湿,起初他只是想好好照顾贺太医令这唯一的血脉,看着她平安长大。可这样小小的一个孩子,在知道他曾管过贺家的药材生意后,做主让自己跟着崔家郎君,建立四气堂,拉起自己的消息网,一步一步从观里走出来,重新站在常山的土地上,准备向所有对贺家出刀的人复仇,他欣慰之余实在心痛。听完聂从犀的这番话,周掌柜肃容行礼,不再说些劝阻的话,而是道:“女公子,某自当竭尽全力。”

这四个字的分量,聂从犀心里是明白的。她不能出来太长的时间,于是抓紧问:“骆恽的消息可靠吗?”

周掌柜点点头,将骆大夫那边的情况细细道来。骆大夫搭上的内监姓詹,三十左右的年纪,自幼在宫里摸爬滚打的内侍到了这个岁数,身上少不了各种隐痛。一次阴天腿疼的时候用了相熟的商贾奉上来的膏药,发现有奇效,因此留意到了四气堂。再发作时召了坐馆的骆大夫前来诊治,效果果然不俗,于是每逢詹内监出宫采买留宿宫外的时候,总要请骆大夫上门诊治一番。据骆大夫说,前些日子他去詹内监私宅时,看到有不少布商出入,端进端出的绫罗绸缎皆不是凡品。尤其是其中有一匹丹色纱縠,实属罕见。丹色纱縠乃皇室御贡,若非皇室,便只有王族婚娶时才可穿着。骆大夫推拿时装似不经意的打探,是否常山的哪位公子或翁主好事将近,他店里有两只好参,一枝想请詹内监孝敬贵人,一枝是给詹内监的答谢。这才探得口风,知道是要送一位翁主去未央宫。

“看来郑氏是怕我一朝得势向她报复,这才下此狠手。”

“在常山境外她尚且如此大胆,进入常山岂不更加危险?是否要联系平日帮四气堂运送药材的镖局,请他们出镖保女公子前去真定。”

“不必,万一被郑家的人发现,顺藤摸瓜查出我与四气堂的关系,日后行事就多有不便了。我已寻到武艺高强的镖人,只要能到北河丰家便无碍了。”

周掌柜眼前一亮:“北河丰家是丰王太后的母家,若能得他们护送,自然便无虞了,女公子好谋算。”郑氏自然是不想聂从犀去未央宫的,可丰王太后就未必了,丰王太后向来以常山王为重,丰家又只效忠常山王,又掌着兵权,郑氏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丰家去。

“那某安排好寻找丘兄的事,接下来该如何?”周掌柜又问。

“得先给师父报个平安,然后您直接去真定,按原计划继续寻找当年阿母身边的旧人,安排好王陵那里的守陵人,不要让阿母陵前荒凉。师兄还在长安,常山这边的事全靠周叔安排了。”聂从犀犹豫了片刻道,“再有,为我取三副当归补血汤,一瓶八正散。”

周掌柜忙问:“女公子有哪里不适?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聂从犀否认,“是我身边的镖人,为保护我受了些伤。”

“那某再拿些参丸,以备不时之需。”见聂从犀不置可否的样子,周掌柜便自去准备了。

“对了周叔,”聂从犀想了想还是吩咐道,“想办法查一查燕地的官员里,是不是有姓王的,家中有十七八岁的郎君,且家里老人最近有恙在身,应当还是不太常见的病症。”

“喏。”

另边厢,翻窗而出的陆璆则是在一处小面摊,和兴康碰上了面。

“那个武婢找到了吗?”

“禀郎君,人找到的时候还在昏迷,腿上有伤,但已经包扎过了,属下便让人将她送回平乡,与阿樽在一处,方便照看。阿樽也已醒了,常山的消息他简单口述了一番,都封在这个竹筒里了。”自家郎君见面第一句便是问那个武婢的情况,兴康立刻明白她的重要性,将情况详细说了出来。

“务必照看好她,但不要让她离开我们的视线,明白吗?”

这便是要留作人质的意思了,兴康心里将此人的重要性又拔高了几个等级:“喏。”

陆璆这才打开漆封好的竹筒,一目十行的将消息看完。原来小翁主在贺夫人去世不久后就被送去哪个观里养着了,至于是哪个道观,还需进一步打探。直到近日长安有大臣提议陛下选妃,以盈后宫、以旺后嗣,常山王才想起还有个适龄的女儿在山野,派人去接她回来。怪不得她不愿说自己为何会在宫外,原来是触及她的痛处了。至于贺夫人的私产,当年全被常山少府收没,只余下些贴身之物,被小翁主一并带离了王宫。看来小翁主没有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陆璆简单将他和聂从犀之间的协议告诉兴康,让他派人去找找当日被黑衣人突袭后有没有留下别的活口,若有便都交给阿樽一并“照看”起来,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属下明白了,是否需要将人手调集过来保护郎君?”

“暂且不必,这次出门带的人手本就有限,现下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哪头都要紧,我这里现在反而是最稳妥的。你吩咐下去,各处的人手完成任务后都往真定去,所有人在那里汇合。小翁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只要盯住了她,不愁找不到贺鬼手的手札。现在在常山境内,异姓藩王的地界,高家的人也不敢太过放肆。我与小翁主两人上路目标不大,反而更安全,你跟在暗处即可。对了,顺便查查小翁主这些年养在哪个道观,跟什么人有来往,我总觉得那日卖药的事有蹊跷。”想了想他又接着说,“等阿樽好些,让他带着那武婢一同去真定。”

安排好事情,恰好摊主将两碗热乎的汤面并一碟爽口小菜端了上来,两人便止住话头,吃起面来。浓浓的骨汤、筋道的手擀面,陆璆好些时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食了,吃的格外香。这些时日要么干饼,要么烤鱼野果,吃的他脸都要绿了,倒是小翁主,吃什么都面不改色,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十分不挑食。吃饱喝足,两人便分头行事,陆璆路过旁边的包子摊,犹豫了一会是否要给小翁主带些吃食,但一想自己是偷翻窗户出来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迅速回到住处。

回去之后陆璆先抬头望了一眼窗户,见小翁主的房间和自己房间一样亮着灯,应当是没出什么意外,然后一个纵身蹬墙而上,原路从窗户返回屋内。轻轻的关上窗户后,陆璆悠哉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房间里的小桌旁喝。可水到嘴边,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自己屋内没有人,所以从外看只见亮光,小翁主若在屋内,为何点着灯却不见人影?他猛的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去隔壁房门口,敲了三下房门,没有动静。

十息之后又敲了三下,依然没有动静。

陆璆一掌拍开房门,门从屋内锁住了,没有开。他一脚将房门踹开,小小的房间一眼便能看个清楚,屋里没有人。他冲到窗边检查了一番,窗闩完好,没有被外力破坏的痕迹,一个大活人怎会在密室里消失不见?他又去摸了摸门栓,其上有道细细的痕迹,相比是关门后用细线勒住门栓扯动,从而在外也可锁住这扇门。

是被人带走还是自己走了尚未可知,陆璆沉着脸,正准备下楼去找店家问问情况,却正好看见聂从犀身着白蓝色素面斗篷从楼梯款款而上,面色十分从容,不像是被人胁迫带走的模样。陆璆暗自送了口气,但语气十分森冷的问道:“你去了哪里?”

聂从犀望了眼自己大开的房门,心里明白是自己出门之事被发现了,但她只做讶异,将手抬起,露出手里提着的药包,坦然道:“自然是去买药了。”

方才被斗篷遮住,陆璆并未看到她手中提着药包,但他疑色不减,继续问:“买药为何要鬼鬼祟祟?”

“郎君要在此处与我分辩吗?”聂从犀指指耳朵,示意他提防着隔墙有耳。陆璆阴沉着脸,先一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原以为聂从犀会乖乖的跟着进屋解释,却没想到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把门关上了。陆璆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准备去敲聂从犀的房门,谁知走到门口聂从犀却把门打开了,一脸自然道:“郎君既然要看我熬药,便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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