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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交易(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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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犀记住,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者……”

“犀犀不要怕,记住阿母和你说的话,阿母会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犀犀不怕,是师父来晚了,犀犀不怕,师父一定会保护你……”

“犀犀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看着阿母,不能睡……”

“醒一醒……醒过来,好孩子……”

“醒过来……不能就这样结束,母亲的死、贺家的仇,不能就这样……”

“醒过来!”

聂从犀猛的睁开眼,呛出一口水后开始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将气喘匀。醒来之后她立刻去摸自己的杏色小包袱,发现还在她怀里紧紧搂着,包袱口的结依然是独门的兔子结,这才放下心来。她环顾四周,这里植被茂密、地势平缓,应当是在山脚了吧。不远处有条小河,河边有延伸过来的痕迹,自己应当是和那位“壮士”一同落在了水里。思及此,聂从犀突然警醒,那位“好心的壮士”呢?回想起方才在崖口的那一幕,聂从犀不由得有些牙痒痒,那人突然挟住自己跳崖,这些黑衣人回去禀报,若是将她视为同伙,以后她可就危险了。她左右环视,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那个修长的身影,那人怀里抱着自己的刀,双目紧闭,似乎还未醒过来。聂从犀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倒聪明,没再试图丢下我自己逃跑。”陆璆仍未睁眼,但他似乎知道聂从犀的举动,懒洋洋的“夸赞”了一句。

“我的婢女还要靠壮士的人去救,我怎会丢下壮士独自逃命。”

陆璆嗤笑了一声,这小娘子长的清风霁月的,怎么嘴里没一句实话:“在崖口的时候我可看出来了,你以为我不敌黑衣人,可能会丧命,于是想自己逃跑。我若死了,当时情况如何就任由你说,我的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说的对吧,灵寿翁主。”陆璆豁的睁开眼眸,本以为会看到聂从犀面带羞愧,却没想到她十分坦然的与自己对视,并且说:“壮士看错了,我只是害怕而已。”

陆璆冷哼一声,又闭上眼道:“去找点枯枝来生火。”

聂从犀看他不再纠结崖口上的事,也懒得和他多废话。看样子应当是这人将自己拖上岸的,那生个火堆还他这个情也说得过去,而且自己也冷的有些哆嗦了。听到聂从犀的动静稍远了些,陆璆才睁开眼睛。还好他是坐在暗处,否则便会被聂从犀发现他泛红的耳尖。当时他揽住聂从犀一起跳崖,是知道这位翁主嘴上说的头头是道,但应当没有真的跳过崖。要知道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即便下面是河流,普通人也会摔个筋断骨折。要不是自己护着她,只怕她要少去半条命,那还怎么从她这里得到解药的讯息。

为了护着她,陆璆的腿在落水之时不巧撞到河里的暗礁,伤得不轻,可他忍着痛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聂从犀拖上岸。然而一路奔逃,聂从犀本就单薄的衣衫更添破损,青莲色的布料被打湿之后紧紧贴在身上,少女的身姿一览无余。陆璆余光一扫便立刻紧闭双眼,他想了想,将聂从犀抱起放到一片空地上,看能不能风干一下。而他自己则找了个树墩靠坐着闭目养神,身上的伤口并着伤腿带来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得缓一会。

天色微亮时,聂从犀抱着一堆枯枝回来了。陆璆仍闭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特殊处理过的火折子丢给她,聂从犀十分熟练的升起一个火堆,然后去河边洗了洗顺路采回的野果,想了想还是给陆璆递了一个过去。陆璆一只眼睁开条缝,看了看那野果,面露嫌弃,闭上眼转到一边接着养神。聂从犀气结,走到另一边自己烤火吃野果。

感觉身上衣服快干了,陆璆抬眸瞥向聂从犀。少女肤色很白,如月映流水般柔和,浓密的黑发有些散乱,几缕碎发顽皮的贴在脸上,暖暖的火光照在脸上,显得她清冷的面容都生动了许多。听说,当年贺太医令的女儿贺葳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看来女儿似母。察觉到对面的目光,聂从犀下意识望过去,见陆璆恢复了精神,她便问:“壮士已确定了我的身份,但还未说我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

陆璆收回目光,说:“我需要的是继承贺家衣钵的人,不是一个只会照着医书做药的闲杂人等。若是想要寻常的医书,花钱去买便可,我费那么大功夫救你和你的婢女做什么。”

看来是想要贺家的医书啊。阿母说过,贺家出事后被抄检了个底朝天,医书等祖传的文稿都被太常收入秘阁,不再示人。怪不得这人找上自己,除了重重守卫的秘阁,大约只有自己这里还可能有贺家的遗存吧。

“你很聪明,既然是聪明人就不要再和我兜圈子了。于情,我救了你,你应当报恩。于理,你的婢女在我手上,你应该好好配合我,不要再耍心眼。你觉得我死了,我的人不会也不能把你怎样,可你错了。你已见识过那帮黑衣人的毒辣,就该想想,既然能惹下那样的凶恶的仇家,我又会是什么善茬?你是最后跟我待在一起的人,我死你活,无论跟你有没有关系,我的人都会杀了你以慰我在天之灵,明白吗,灵寿翁主。”也许是陆璆话中的凉薄之意,也或许是暗处吹来的夜风,让聂从犀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是她把事情想的简单了。她抿唇想了一会,还是一脸冷静地挺直腰背道:“壮士问什么我答什么,怎么是在兜圈子。你一味试探却不说要我做什么,我十分想报恩,奈何摸不着头绪啊。”

小娘子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一双杏目如含月般清澈,即便是睁眼说瞎话也显得格外无辜。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陆璆有些烦躁,他盯着聂从犀漂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偏开头用手摩挲着龙雀大环的刀鞘,语气忽然沉下去说:“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我姓王,父亲在燕地为官,因此从小便住在燕地。我之所以对你感兴趣,是因为家中长辈身染重疾,此病怪异,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听闻贺家医者治愈过这样的病例,因此才想找到贺家的藏书一观,看是否有相关的记载,好救长辈性命。”

陆璆这样倒叫聂从犀有些不好接话了,两人你来我往试探着,怎么对方忽然真情实感的说起了实话。是的,聂从犀觉得他刚刚的话应当有八分真,他提起家中长辈时那担忧的模样不似作伪。况且他最在乎的便是自己贺家后人的身份,自己旁的身份似乎他并不知情,也不感兴趣,也许这个人还是可以合作的。

“王郎君,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是仔细查过我了,贺家的事你应当清楚的,之所以还找上我,是觉得我会从阿母那里继承些什么,对吗?”

陆璆看她也放软了态度,缓缓点点头。

“那么王郎君,对我阿母的事情知道多少?”

“昔年恭帝在时,贺太医令因医术高超,成为帝后身边的宠臣,一时风光无两,即便他性格有些……疏狂,但无人敢说一个坏字。贺太医令的女儿更是得恭帝赐婚,钦点为常山王世子妃,十里红妆嫁去了常山。贺太医令极其宠爱自己这个女儿,心疼她独自远嫁,将一半的家产都给她做了陪嫁。”陆璆原本想说贺年堂性格怪异行止不羁,但当着人家外孙的面还是及时地改口了。他背述着之前看过的那些记载,想到贺年堂的下场,不免有些唏嘘:“可贺太医令在先帝继位后,不幸卷入双阙案,落了个满门抄斩、阂族流放的凄凉下场,一应家什全被抄没,偌大的贺府片纸不留。贺太医令向太后求情,太后念他昔日功绩,承诺‘祸不及出嫁女’,放过了贺世子妃。”

聂从犀盯着火堆出神,是的,贺家从主子到奴仆,阂族三十七口一夕之间全被诛杀。贺氏满门,只活下她和阿母,可后来……

“可贺世子妃经此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后来病的起不来床,连常山王的嗣位大典都没有出席。常山王嗣位一年后,她便去世了。”

火光似乎灼痛了聂从犀,她闭上眼,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浮生事,苦海舟,荡气漂来不自由1。陆璆的字字句句都锥在她心上,这就是她阿母,短短的一生,不过只言片语便可道尽。

陆璆看她神态,有一丝不忍,摸剑的手停住片刻,然后继续说:“贺太医令将一半的家产给女儿做了嫁妆,其中包括贺家历代医学典籍的抄本,贺家是极重视文典传承的。”

“王郎君说的都没错,可你不知内情。”聂从犀平复了心绪,“贺家出事之后,我阿母在常山的地位变得尴尬,未央宫派人来传旨,虽赦免我阿母,但贺家送到常山的所有物什全部交予常山少府了。”

陆璆听到这里坐直了身子,这道旨意,他们竟一点风声都未听闻,想必传的是口谕,常山王宫做的也隐秘。他问:“你的意思是,我若想看贺家医典,只能去常山少府一观?”

聂从犀轻轻点头:“彼时我阿母病弱,我还年幼,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哪有余力去争这些身外之物。王郎君想看的医典,现在只存于太常秘阁和常山少府。太常秘阁若是轻易能去,想必以王郎君的神通就不会找上我了。常山少府虽也看守严密,但若找对方法,却也不是钻不了空子的。”

陆璆笑了,他就知道小翁主铺垫这些是有缘故的。

“说吧,带我进少府有什么条件。”

“我知郎君身手不凡,身边有不少得力干将,定能将我们护送回常山。如此,我帮可王郎君入常山王宫,助你顺利进入少府,而郎君你将我的婢女完好无损的还回来,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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