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劣根(第1页)
余长欣袖里指尖掐进掌中,面上还是无所谓地笑道:“陛下说得这样骇人听闻,实际上最是宽和仁善,又怎会无缘无故杀人?”
她把“宽和仁善”四个字咬得相当重,面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不甘示弱地直视回去,大有“要杀就杀,不杀就把我们好好放一边,莫多管闲事”的挑衅意味。
多年夫妻,余长欣也琢磨过对方的脾性——示弱是没有用的,但至少不会惹祸上身;主动挑点不轻不重的事,只要不涉及造反,就不会惹恼对方,反而多数时候会得到他高高在上的纵容。
这种特质并不是在对方坐上皇位后才出现的。余长欣年少时曾暗暗腹诽牧家人都是这样高傲,只是表现形式各异;后来她自己嫁了进去,为自己也逐渐浸染上这份高傲而心惊。
整个牧府,吃示弱这一套的,只有牧晓一个人。但有趣的是,若是没人提醒,牧晓自己反而从来意识不到有时应该示弱;而其他牧家人,在争强与示弱间自己玩得炉火纯青,鉴别类似把戏时更是火眼金睛。
纵容是高高在上之人的特权;在高位上坐久便忍不住戏弄下边人,是掌权者的劣根。
但他刚才放的狠话,是不是也证明了他对昭灵的示弱并非无动于衷?这点在余长欣的脑中骤然亮起,却无法被完全肯定。把希望寄托于对方似乎可有可无、忽明忽灭的人性,实在太不可靠。
不论如何,牧晞对她隐晦的挑衅果然一笑而过,明显心情不错地对台下道:“三位的正事既已各自办妥,今日无事,朕就当回判官,管管三位之间的闲事。”
来坤宁宫就为议这个的么?这不是我公主府的家事么?牧晓心中绷紧的弦不知是该松还是不该松,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皇兄的本意,还是因为仁寿宫中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而临时起意。
与三年前进宫闹那一场时类似的绝望又涌上心头。
每当她自觉行事方式已颇为离奇古怪时,总会有些“新鲜事”自己跳到她面前,告诉她你眼中的人和事,其实与现实大相径庭。这次亦是如此么?
牧晓面对心中不详的预感,从来不会坐以待毙。她猛然起身,无视余皇后含着制止意味的目光,拱手道:“皇兄,这是臣妹的府中事。家事圣裁,实是明珠弹雀。可否允臣妹将人皆带回府中,问清后再禀明?”
“这又怎会是昭灵府中的家事?朕听闻,这事关玄岳关之战,以及苏老将军之死。皇妹三年前便说要听实情。若是实情摆在眼前却不肯听,岂不是自食其言?”牧晞的语气称得上和蔼,脸上甚至浮现几分同情与关切。
说得没错。说得真没错。牧晓缓缓坐回原位,心道:这真是让她无法辩驳、无法回避。
她的左手攥上桌角,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骤然清醒,甚至有些想笑。
牧晓突然觉得,不仅是暮药师,她皇兄也当得起“睚眦必报”四个字。
问他要真相,好啊,他就递上全部的可能;她说不想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就让她真真实实地见到人间疾苦,撕开那些被美化过的故事外壳。
实际上,这倒也算不上在报复她。牧晓想到这里,真的笑了一下。
只是他皇兄可不是姚老先生那样容易心软的师长。相反,他相当心急,或许还疑惑不解——怎么放给妹妹这么多东西,她还是成长得那样缓慢?
“昭灵自己猜到了什么?若是下定决心,你来当这个判官也无妨。”牧晞看着妹妹的神情所有所思,出言后退一步。
“遵旨。”牧晓微笑道,“若是臣妹口不择言,还望陛下恕罪。”
“自然。”牧晞应允。
牧晓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转向旁边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二位,展颜问道:“两位,认识几年了?”
“八年。”暮药师仍在一旁默不作声,苏墨清垂眸坐在牧晓旁边,没有去对上她的视线,只是有问必答。
那就是大周建立之初,苏老将军带着苏墨清,第一次受命前往西南平乱的时候。
“玄岳关之战,他救你,真的不是你们事先合谋的么?”牧晓见另一人不准备回答,直接转向了苏墨清,眼中神色不明。
“不是。”
“换个问题。”牧晓轻叩桌面,“真的是他救的你么?”
“算是。自救时临时撞见,临场合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