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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带女友回家了(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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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身世后,她学习越发努力。她告诉自己,只有足够优秀,她才能在这个家立足。可是现在,她觉得不管自己有多优秀,都没有这位北方来的大姐姐厉害。晚饭后,她借故不舒服回家睡觉。从去年开始,爸爸妈妈就让她搬回家一起住了。

她没有像往年的每一个除夕一样,缠着小舅舅一起去河边放烟花,没有在漫天绚烂下许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愿望。她独自回到清冷的房间,关上窗,也隔绝了远处隐约传来的烟火爆破声和家人的欢笑声。那一年,当吴之遥照例递给她压岁红包时,她微笑着,却坚定地推了回去。

吴之遥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想找她谈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她日渐清瘦的背影和那双藏不住心事的、带着淡淡忧郁的眼睛,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他将其归因于青春期少女的敏感和身世揭开后的心理调适期。

他告诉自己,她还太小,分不清强烈依赖与朦胧感情的区别。再过几年,等她见识更广阔的世界,遇到年龄相仿、志趣相投的男孩,自然就会明白。他现在过多地干预,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的守望。

第二年春节,吴之遥同样带着那位北方女友回家。此时他们已经博士毕业,吴之遥顺利进入一家知名外企,女友则留在大学任教。而若邻,在除夕夜“恰好”有同学聚会,借故缺席了家里的年夜饭。她宁愿在同学家嘈杂的电视声和与自己无关的热闹里,独自咀嚼那份酸涩的孤独,也不愿亲眼目睹那份属于别人的、她渴望却不可得的圆满。

转机发生在第三年。就在那个春节前夕,家人得知,他与交往三年的女友,因对方要出国工作,和平分手了。

这一年,吴若邻十四岁。她听说小舅舅将独自回家过年,那颗沉寂了两年多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久违的活力。她不再有任何“约会”,早早地帮着奶奶准备年货,打扫房间,眼底深处,重新闪烁起属于青春的微光。

除夕夜,她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餐桌旁,坐在了离吴之遥不远不近的位置。她依然话不多,但会认真地听大家说话,会在吴之遥偶尔看向她时,回以一个带着些许羞怯的微笑。

大年初二,亲戚聚餐。席间,一位热心肠的长辈得知吴之遥恢复了单身,立刻热情地要为他介绍对象。

“之遥现在可是了不得,T大博士,又是大公司的高管,长得又一表人才,不知道多少好姑娘等着呢!我这边就有一个,家境好,模样也好,也是留学回来的……”

亲戚们纷纷附和,仿佛这是一场亟待解决的“任务”。

吴之遥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扫过坐在对面的若邻。他看到她在听到“介绍对象”时,瞬间僵硬的表情,看到她迅速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那刚刚在除夕夜重现的光彩,从她脸上迅速褪去。

他心中了然,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举起酒杯,礼貌地打断了长辈的话:“谢谢您费心。不过我刚刚开始新工作,很多事情要适应,近期实在没有精力考虑个人问题,还是先以事业为重。”他委婉而坚定地回绝了。

聚餐结束,气氛微妙的春节假期也接近尾声。返回北京前一晚,吴之遥到姐姐姐夫家坐了一阵,然后来到若邻的房间,敲响了门。

他坐在她书桌旁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兼具少女清纯与一丝倔强的外甥女,心中感慨万千。他甚至还记得她一岁时,将饭粒粘在他试卷上的模样。他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回顾起她小时候的趣事。

“还记得你刚来家里的时候,哭得震天响,谁都哄不好,偏偏就认我。”

“还有你尿在我校服上,那次我可真是手忙脚乱。”

“晚上怕打雷,抱着娃娃来敲我的门,非要听我讲星星的故事才肯睡……”

他的口吻,像极了父母在回忆自家孩子幼年的糗事,充满了长辈的宠溺与怀念。他试图用这些共同的、温暖的记忆,构建起一道坚固的“亲情”堤坝,来围堵他隐约感觉到的那条即将泛滥的、却不为世俗所容的河流。

最后,他收敛了笑容,语重心长:“邻邻,你现在这个年纪,正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成长阶段。你很可能,分不清什么是亲人之间深厚的依赖与信任,从而误以为那是别的类型的情感。你对舅舅的亲近,是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样的信赖,是亲情,是习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等你再长大一些,结识了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阅历,你就会明白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一个永恒的真理:“况且,我们是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们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是一辈子的家人。就算舅舅以后……成家了,也依然会像以前那样,对邻邻好,保护邻邻。这一点,你永远可以相信。”

若邻一直安静地听着,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然后,吴之遥看到,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低垂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她浅蓝色的牛仔裤上,迅速洇开悲伤模样的深色水渍。

她哭得无声无息,肩膀却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委屈。

吴之遥心中一痛,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象她小时候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然而,手伸到半空,却顿住了。眼前的少女已是豆蔻年华,身形纤细却已初具轮廓,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搂抱的小娃娃了。

他最终只是将手,带着无限的怜惜与无奈,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任由她哭着,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知道,有些眼泪,必须流出来。有些成长的阵痛,无人可以替代。

窗外的月光皎洁而冷静,静静地照耀着房间里这对非血缘的“亲人”,一个在无声的哭泣中埋葬着自以为是的爱情,一个在无奈的沉默中坚守着自以为是的亲情。隔岸的烟火早已散尽,只余下清冷的夜空,和一条悄然横亘在他们之间日益宽阔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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