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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带女友回家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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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的秋天,梧桐叶正黄,一场猝不及防的真相,如同冷雨浇透了吴若邻尚未成熟的心。

起因是一次寻常的家庭作业,她需要填写一份详细的家庭信息表格。在“父母健康状况”一栏,她犹豫着去向母亲吴之晴确认某些细节,却在虚掩的房门外,听到了母亲与一位来访老友的低语。

那些零碎的词语——“抱养”“难产”“跟着去了”“压子”——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身世之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

世界在那一刻倾覆。

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她的到来,伴随着亲生父母的死亡。这个认知像一条可怕的毒蛇,缠绕住她的脖颈,勒得她无法呼吸。

强烈的负罪感灭顶而来——原来她的生命,是用两条生命的逝去换来的。她是那个带来不幸的根源。

那段日子,若邻变得异常沉默,成绩开始直线下滑。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是老师独宠的孩子,上小学后,更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全校焦点。她还跟爷爷学书法,小小年纪已经拿到了很多重量级的证书。

她一直以小舅舅为榜样,想向他看齐。学习上,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仿佛一懈怠,就跟不上小舅舅的脚步。可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个写着“小舅舅专属”的铁盒子发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她不再主动去爷爷奶奶房间说话,吃饭时也低着头,仿佛自己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温馨家庭的污点。

正在读博的吴之遥从母亲忧心忡忡的电话里得知了情况。他立刻放下手头繁重的论文工作,连夜赶回了苏州。

那个周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她的学业,而是带她去了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公园。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

吴之遥没有直接提及身世,只是向她讲述着生命无常的道理,讲述着爱与责任的区别,告诉她,她亲生父母的选择是源于无法承受的痛苦,而非她的过错。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值得被爱,也值得去爱。

“邻邻,”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因为你的到来而后悔。我们爱你,因为你是吴家的一份子,永远都是。”

他的话语像温暖的泉水,慢慢融化着她心头的冰层。负罪感依然存在,但至少,她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然而,在消化这沉重真相的同时,另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惊悸的隐秘念头,如同石缝中的嫩芽,悄然滋生——她和小舅舅,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认知,让她在负罪的泥沼中,竟感到一丝无法言说的、罪恶的庆幸。这几年,她早已不再开那种“要嫁给小舅舅”的童稚玩笑。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常识的普及,她清楚地知道亲属之间不能结婚,更不可能产生爱情。

于是,那份自孩提时代便深植心底的迷恋,被她小心翼翼地、用力地埋藏在“亲情”的土壤之下,不敢让它见光。而身世的揭开,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这层自我欺骗的薄土,让那颗深埋的种子,再次暴露出来,隐隐地、倔强地搏动着。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舅舅有超乎寻常的念头,是在中学的百年校庆上。那时她刚上初一。舅舅作为历届优秀校友代表,受邀上台发言。

当时,她看着台上意气风发、木秀于林的舅舅,只觉得周遭的人物和景观都在悉数退隐。整个世界,只剩下舅舅如溪午闻钟般明朗。

她静静地坐在观众席,体验着神魂出窍的感觉。四围的空气不断饱和、膨胀,继而全部化成钧瓷在窑内开片的声音。一片两片……千万片,静默却有力的天籁之声,如精灵演奏的音乐一般细腻动人。

她的眼里满盛着春日里破土含苞的花朵,挤着脑袋争相绽放,以摧枯拉朽之势铺满了整个春天。

从那以后,她的全世界,都被占据。

可是,却依然只能埋在心底。

就在这种复杂难言的心绪中,春节临近。27岁的吴之遥在家庭视频通话里宣布,他将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这个消息,对若邻而言,不啻于另一场无声的海啸。吴之遥硕士期间也交过女朋友,但从未带回家过。这一次,他如此郑重,其意义不言而喻——他认定了对方。

若邻生平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但她已经不是六岁时那个可以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大哭大闹的孩子了。她十二岁了,是个初具少女模样的“大人”了。她学会了掩饰。

当舅舅带着那位打扮时髦、五官大气、谈吐得体的北方女友出现在老宅时,若邻努力扬起一个练习了无数次的、乖巧的微笑,走上前,清脆地喊了一声:“小舅舅。”然后转向那个陌生的女子,礼貌而疏离地叫道:“阿姨好。”

她表现得无懈可击,帮忙端茶倒水。只是,她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掠过那双交握的手,或是吴之遥凝视女友时,眼中那她从未见过的、属于成熟男人的温柔与欣赏。每一次掠过,心就像被刀子割一下。那种眼神,跟小舅舅看她时完全不一样。

除夕夜,团圆饭格外丰盛。席间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围着那位未来的“小舅妈”,话题自然也围绕着他们。小舅妈跟小舅舅是同学,专业相同,志趣相投。爷爷奶奶的眼里,也满是赞许的目光。这位来自北方与小舅舅同样优秀的成熟姑娘,第一次让若邻感觉到,原来她只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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