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页)
从白石镇途径庆县到神京皆有平阔官道,车马行人不绝。左小芙记得常春等人说过拿钱疏通的话,不肯动银两,每日走七八十里路,终于在第四日破晓时赶到神京。
高大的庆县城墙她记忆犹新,可和面前的神京相比,竟如矮小土炕不值一提。只见眼前是铺满青灰砖的巍峨城墙,上头是煌煌高楼,眼前是朱漆大门,有士兵设卡盘查入城人。
左小芙进了城,满目皆是人,宽街窄巷四通八达,不知往何处去,只好东瞧西看,寻了位看起来面善的摆摊大娘,怯生生问道:“大娘,敢问刑部大牢怎么走?”
老妇人将她打量一番,见是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姑娘,又听她问的地儿,暗道一声怪可怜的,温声道:“在内城西崇明门附近,你沿着大道走,进了内城门朝西北走就是了。”
左小芙道了谢,避开汹涌车马,紧紧挨着路边走。累了饿了就坐在墙根儿底下吃自带的炊饼,看见公井,央求几声,多半也能舀一瓢水,一路走一路问,天都暗了才找到刑部大牢。
她绕到后门,瞧有几个值房守着,上前问:“牢爷,我爹被关在里头,求您通融通融让我进去瞧瞧他。”
提牢也不拿正眼瞧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可有文书呈上来?”
左小芙连听都没听过,只说没有。
“没有哪能让你进去?”
“牢爷,哪里能拿到文书?”
提牢一脸不耐烦,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
左小芙再三央求,那人却仍是不理她。正好这时来了两名交班的狱卒,其中一个叫张旭的,三十来岁,去年才从父亲手里接过这碗饭,还没被这牢中无数惨淡事磨得麻木,见一个半大姑娘被为难,不禁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你找人写文书交与值房,等批文下来就可探监。你爹所犯何事?”
左小芙连声道谢,又道:“我爹左庆余,在庆县被判了秋后处斩,但我爹没犯事。”
张旭惊讶道:“竟是这桩,唉,小姑娘还是快回家去吧,死囚不得探监,纵交了文书,也批不下来的。”
左小芙急了,再三央求:“牢爷,就让我见一面,我只和爹说说话。”
“刑律如此,快些回家去吧。”张旭暗叹一声,念及快到交班的点儿,同伴又连声催促,忙快步进了狱门。
左小芙无力地沿着墙角滑下,口中轻喃:“爹在里面,我没有家。”
她双手抱膝,才坐了没多久就有巡守士兵驱赶,只好走到不远处的拱桥,爬进桥洞里歇息。神京即使到了夜晚,坊间也有灯烛火光,远处湖上有艳彩花船,歌声笑声随着水波隐隐入耳。左小芙枕着自己的小包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张旭在终日不见阳光,关押死囚的地牢里例行巡逻,停在一间关押着六个犯人的牢房前。那六个死囚皆是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污渍斑斑,东倒西歪地卧着。
“你们谁是左庆余?”
一个犯人勉强站起来,往前挪几步:“回牢爷,是小人。”
“你女儿方才在外头,说是想来看你。”
张旭话音刚落,左庆余扑上来,双手死死扣着铁栅,浑身颤抖,满眼血丝,急声道:“牢爷,她还好吗?和谁一起来的?”
张旭想起那姑娘浑身脏兮兮的,实在说不上好,却不忍心说实话,只道:“她没事儿,看起来是一个人来的。”
左庆余泣不成声:“求您给她带句话,让她回去找陈安,嫁人,好好过日子。我……我再不能照顾她了。”
“若能见着,我替你转达就是了。”张旭神情复杂。
左守田等人见他心善,也大着胆子来问自己家人的情况,奈何张旭并不知晓,他们只能哭丧着脸坐回去。
回了值班房,一直跟着张旭的王三儿忍不住道:“旭哥儿,你这样好心,以后怕是愁都愁不过来。”
张旭不回他,仍愁眉苦脸。王三儿启了一坛酒,倒了两盅。张旭闷了几口,才借着酒意道:“若是其他人也罢了,可这件案子,着实蹊跷。”
“不就是这些乡民毁契闹事吗?”
王旭冷笑道:“按律,此罪最重也只判杖刑流放,何须死刑,此其一。县衙呈上来的卷宗写他们是六月十六状告,可主事大人再审时,他们却说是十二去的县衙,是在契书签成之前,此其二。那契书上,但逢这四十几人的,俱是其子其父,或其兄其弟代劳,可偏偏没他们本人,此其三。”
“那这么说,他们岂不冤枉?”王三儿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