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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君臣角力(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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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就是你说要送我的新年礼物?还要还要!”

素白身影渐行渐远,卫士和百官眼睁睁地看着明德太子欢腾地在左钧直怀中跳个不停,带着发上的两根明黄穗子跳来**去,一个个都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刺着云海龙纹的深青衮衣带着冷威洌香进了勤政殿。低低一声,屏退了执麈捧砚的众内侍。

一殿幽寒,殿角窗外,一枝腊梅绽蕊吐芳雪未消。

“陛下一夜未眠,恕罪臣耽搁了陛下休息。”

御案上数枚蜡烛燃得只剩了最后一滩蜡油,砚中朱墨未凝,一殿中俱是幽幽淡淡的龙涎雅香。

明严浅浅抬眼,目光如涓细溪流淌过面前屈跪在地的素净容颜,无波无绪道:“朕已下旨处死朱镝。”

左钧直亦是答得波澜不惊:“陛下多虑了。臣今日,不是为括羽求情来的。”

明严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左钧直双眉清平,垂目道:“臣混淆朝纲、结交夷族、德行不检,自知罪大恶极、时日无多。臣今日冒昧求见陛下,只是因为幼蒙父亲教诲,做事贵有恒,有始则必善终。陛下昔日命臣编纂瀛环图志,详述海内万国之历史地理、政制人文,究外夷之长技,强中华之国力。陛下之语,臣三载来未敢有一日忘怀,夙兴夜寐,唯恐辜负圣眷。今臣以死罪之身,无颜再效忠陛下左右。不能终事,是罪臣无能。书成三卷,敬呈御览,恭祈圣鉴。愿陛下千秋万代,国祚永隆。”

一字一句,平静却决绝。说罢,深深伏贴于地,双手呈上三卷手稿。

明严闻言大震。

薄而清雅的竹缕纸,端庄小楷如行云流水。字如其人,不见半分矜娇之气,却是澹然中见灵蕴真意。

书名至简,曰《万舆志略》。开卷序录:

以守为攻,以守为款;用夷制夷,畴司厥楗:述筹海篇第一;

纵三千年,圜九万里,经之纬之,左图右史:述各国沿革图第二;

……

水国恃舟,犹陆恃堞;长技不师,风涛谁讋:述战舰条议第九;

五行相克,金火斯烈;雷奋地中,攻守一辙:述火器火攻条议第十。

合共十卷,论及夷情、武备、海防、历法、货币等诸多内容,然而完稿者十仅有其三。

再往后翻,乃是叙文一篇。“……《易》曰:‘爱恶相攻而吉生凶,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威而利害生。’……然则,执此书即可驭外夷乎?曰:唯唯,否否。……传曰:‘孰荒于门,孰治于田?四海既均,越裳是臣。’叙万舆志略。”

这一篇叙文,述说书写本书之缘由和成书意义。墨色明显较其他文稿更浓,湿气郁然,分明是新写。读到最后一句,明严紧抿的唇角微抖,忽的将这三卷书稿愤懑往御案上掼去。

孰荒于门,孰治于田。

四海既均,越裳是臣。

这四句,他此前见过一次。仅仅一次。

若非那一次,他绝不会知道这四句话出自何处。

他身为太子,自幼蒙受整个天朝最有名望的翰林学士授业,却也没有读过这四句古诗,更不知道,越裳乃是上古越族的一个小国家。

若非那一次,他也绝不会知道这四句话的真正意思。

“谁会任由自家门庭荒芜,而单单去治理外面的田园呢?唯有先把自己的国家治理好了,四夷诸国才会臣服啊!”

是她!是左钧直!

她根本在十年之前就已经见过了括羽,给他点出了这四句险些令他被逐回南越的冷僻诗文的出处。

没想到他二人相识如此之早。

甚至,早过于他见她。

“陛下生气了?”左钧直微笑着抬起头来,“孽子孤臣,有何值得生气的呢?”

明严双臂撑案,面上仍无波澜,眼底却已是黑云垂天。

“陛下是明君,是让四夷来王的不世雄主。恕罪臣驽钝,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突然为了几句话而生气,更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突然怕了一个手下无一兵一卒、一身武艺尽被封死的人。”她忽然厉声道,“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不知虚实的皇嗣身份么!”

“左钧直!”

她目如火炬,面上毫无畏惧之色,“一个家国俱灭的伶仃遗嗣都能让陛下彻夜难眠,下令赐死,那么北面鞑靼兀良哈**不安、南面交趾国界争端不断、东面扶桑虎视眈眈,西洋列强纷纭而起,敢问陛下又有何胆色雄踞中土、攘服四夷!”

明严定定看着左钧直,忽的哈哈大笑,凤目却仍是一片深寒,“左钧直,朕算是知道你为何能不动兵马而平西域。煽弄人心,你倒是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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