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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纷纷红尘但紫土 桃之夭夭宜室家(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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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了一炷香工夫,前面果然闪出块空地,众人搭建毡帐,点燃篝火,喂食骆驼、马匹,生火做饭。这些人经常过往沙漠、山地,露营设帐手段极熟,很快将一切安置妥帖。

李清照主仆和衣在帐篷里躺下,由于疲惫过甚,合上眼睛听着外面风声呼啸猫头鹰怪叫,远处隐隐传来狼嚎,牛马、骆驼的长嘶此起彼伏。她们第二天凌晨醒来已闻到粥香,匆匆进食,在平明晓色中往萧关进发。夏雪在车上大声询问路程,一个车夫指着前面的一条峡谷道:

“顺着这条山道再走五十里就是金佛峡,是古代翻越六盘山最便捷之路。过了金佛峡朝东北方向拐,再走一程,就是萧关关隘。”

曲曲折折地走了半晌,萧关已在眼前。李清照极目遥眺,一道巍峨雄关赫然在前,关口正对着六盘山主峰,两侧一面壁立千仞,一面渭水滔滔。城楼高耸,悬着吊桥,上有“萧关”两个隶书大字。

车队停在萧关关口,领队的汉子出示过关通牒,守关的士卒挥手放行。李清照感叹劫后余生,终得回归故土,心里悲喜交加。

玉宇澄明,和煦的阳光倾泻在一望无际的官道上。主仆们坐了几天马车,甚是困乏,背靠背在车上打盹。夏雪被一个颠簸惊醒,忙指向前方:“公子你看,那儿是兰州郡!”

坐在对面的商人笑道:“我在兰州郡卸货之后,可命人将公子送往齐州。”

李清照抱拳笑道:“多谢!大哥不必相送,我们雇车回家。”

虽然囊中羞涩,但家里自有银两支付车费,何必再去叨扰别人?李清照已坐得双腿困麻不堪,骨头酸痛得像要散架,以掌撑地艰难坐直,和夏雪一起望着远处绵延的兰州郡城墙,宽阔的护城河,高大的拱形城门,目光痴缠,心里颇多感叹。

此晚黄昏抵达兰州郡,客房是皮毛商安置的,宽大阔绰,分为内外两室。主仆二人在客栈吃饭、沐浴、歇息,懒散地卧于软榻上,感觉十分舒适。

李清照见房中放着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名人书画,甚是雅致,有苏辙的《雪诗帖》,苏轼的书法《梅花诗帖》《新岁展庆帖》《宝月帖》,另有苏轼画作《潇湘竹石》《小鸡啄米图》《枯木怪石图》。此时看来,一半亲切一半伤感,想着苏轼与她的诗词启蒙,一时感慨万千,红了眼睛道:“宋仁宗是个具有神性的帝王,在他那个时代,孕育了王安石、司马光、欧阳修、范仲淹、苏洵、苏轼等一个个重量级的儒官。仁宗对我苏师祖恩宠无二,曾有‘吾今日又为子孙得太平宰相’之说。但若论起古今文人的境遇,以我师祖最惨。他不仅诗词绝佳,为人豪放、博大,亦非常人所及……”

此夜,李清早睡得很晚。

倏忽千树梨花盛开,飘洒如玉,又如香雪海。李清照依稀看到赵明诚身影于梨花林中一闪,她追赶不上,只是哭泣,边追边哭诉当初情形,问他为什么弃她于不顾。阳光照亮千枝琼玉。梨花深处传来赵明诚的话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清照顿如被抽了筋骨一般,心被空前的伤痛撕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攀梨树痛哭不止,忽见师祖骑着毛驴走过,她大声呼喊。苏东坡并不看她,长声笑道:“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李清照哭着追赶,可怎么也追不上苏轼,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怔忡忧思,悲叹自己永远没有苏爷爷旷达乐观的胸怀。

层层悲伤席卷而来,李清照一时浑身冷透。

夏雪在耳旁呼唤,将她摇醒:“小娘子,瞧你出了这么多汗,又做噩梦了吧?快醒醒,喝杯热茶,好好睡一觉吧,明儿还得赶路呢!”

“哦……”李清照被扶坐起来,接过帕子擦汗,喝了夏雪递来的茶,复又躺下,闭目念诵着《金刚经》。

第二日,主仆们谢绝了皮毛商的执意相送,自己雇车赶往齐州。

自兰州到齐州全程近一千五百里,这一路翻山越岭,千里荒原,没有一丝的生气,路程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风餐露宿,整整走了二十天。好在这主仆二人貌似娇弱,骨子里却坚强柔韧,耐受力不比贩夫走卒差,庆幸一路平安行来,其中辛苦自不待言。

齐州城掩映在一片绚烂霞光里,以宏伟的姿态呈现在她们前方,拱形大门上白匾黑字十分醒目——齐州。马车进入齐州城门,李清照主仆抑制不住激动,十指紧紧相扣,浑身战栗,热泪盈眶。

已是初秋,几场凉雨下来,李府大门前的银杏树像挂满了金黄的蝶。昔日恬静的院里也铺满秋叶,平添了几许凄迷。李清照雇的马车刚到门前,恰逢李迒和颜蓉一起出来,低头说着什么,后面跟着一个丫鬟。夏雪急忙打起车帘,李清照含悲带喜地叫道:“李迒,颜蓉妹妹!”

“啊!姐姐回来了——”李迒惊喜地叫着,喜出望外,走近马车,将姐姐搀扶下来,看到夏雪,更是高兴,对丫鬟道,“快去禀与我母亲知晓。”

李清照命给车夫付费、打赏,和弟弟几人进入后院。王氏早迎了出来,携了女儿手进入明间,不觉哭红了双眼,对女儿和夏雪仔细打量,哭道:“照儿啊,几个月时间,你们黑了,也瘦了,在外过的什么日子啊?”

李清照以帕拭泪道:“什么日子都成过往,母亲哭坏身体,才是孩儿的罪过,快别难过了吧。”

夏雪跪地,说着之前议好的假话:“奴婢该死,那晚迷路走失,害小娘子远行寻找,耽误了这些时日,叫夫人担心了,奴婢恳请责罚!”

王氏哭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回来就好。”

李清照看到李迒在一旁陪泪,惊觉这才多久,弟弟却仿佛被拽着长似的,比过去高了半头,已成仪表堂堂的美男子!

颜蓉甚是识趣,不声不响地在一旁奉茶伺候。她不时地偷看李迒,眼里是满满的情意。看样子她早和李家混熟了,所用之物,信手拈来,完全不用旁人指点。言行妥帖,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木易进来行礼,眉目间有欣喜也有怜惜。

李清照这晚实在疲累,饭后沐浴已毕,躺在**,脑子里却全是赵明诚的影子,夜里醒来,隔窗望月,想起秦观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双目凝了淡淡薄雾。好在年轻,纵是再累一歇即好,一觉醒来,便是第二日红日高挂的时光。

她翻身坐起,便听夏雪笑道:“小娘子可醒了!夫人凌晨便备了早食,命奴婢候着小娘子,如今已是亥时一刻了。”

窗外霞光轻笼树梢,一树琼花清香四溢,细风吹过,花瓣片片轻舞。李清照朝窗外看了一眼,急忙坐直,惊讶道:“啊,叫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这有什么?能伺候小娘子,便是奴婢的福分。”夏雪说着拉开窗帷,伺候着李清照穿衣、洗漱、梳妆。早食在圆桌上放着,一碗银耳燕窝粥,两个枣卷,四个小菜,阳光在上面跳跃。李清照吃得香甜可口,扭头看向夏雪,笑道:“家里太好了啊!这菜食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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