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高月黑救人急 玉人何事苦淹留(第3页)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汴京齐州,竟如隔着天河?”李清照默语,少女的心,脆弱、敏感、易伤。
“谁在偷采野花!也太大胆了吧?”女子尖利的吆喝,撕裂了旷野间宁静的空气。
看到兰棂神气十足地来到面前,李清照吐了草叶,忙站起来道:“兰姑娘,这是野花!我们费了好半天时间采的,怎么就叫偷啊?”
“这些花是你家种的吗?这是你的地盘吗?既然都不是你家的,不是偷又是什么?”兰棂的目光从下向上斜瞭着李清照,满脸的讥讽、责备、鄙夷不屑。
“不可理喻!”李清照嘀咕一声,忙朝秋菊、冬雪、夏雪、春香喊道,“花已够了,快回家吧。”四丫鬟忙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野花一束束拿起,轻轻放进竹篓里。
兰棂上前便朝花丘上踩踏,对跟在身后的丫鬟、小厮道:快,别让她们偷一群丫鬟、小厮会意,一起上前十分粗野地践踏野花。李清照及秋菊、春香、夏雪、冬雪四丫鬟拼命阻拦,和兰府家奴扭在一处,接连发出尖叫。李清照被两个丫鬟扯住,急得哭喊:“不许踏,不许踏!你们这些疯子——”
“哈哈,真好玩儿,真好玩儿!”兰棂命下人们尽情地**野花,纵声大笑。
刚才还鲜嫩的野花,霎时在泥土堆里煎熬、翻滚,枝叶狼藉,变成一堆丑陋的烂泥。
李清照声嘶力竭地呼喊,和四丫鬟一次次阻拦,一次次却被外围的小厮制住,眼看着兰棂等人毁尽野花大笑着离开,她坐在地上悲声呜咽,气喘吁吁:“完了,明日的宴会……”
秋菊面色莫测道:“一让再让,不如一教再教。”
“教训,再教训?”李清照眨着眼睛问,转身扶起躺在地上直哼哼的春香。
春香捂着破皮的面颊道:“兰家是老鹰,我家是小鸡,为何不知道躲避?简直是大愚若智!”
李清照被逗乐,却听秋菊道:“那兰棂自诩为齐州最,以我看是齐州醉,齐州罪啊!”
转瞬一度春寒。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春,李清照坐在琐窗前看着树笼寒烟,沉甸甸的心事在一脉春色中过滤、发酵。七巧桌上放着《荀子》,透窗的霞光丝丝缕缕落在身上,与绿缎湘绣衣裙发出私密的交流。她看书三遍便可成诵,背书声和着窗外鸟声啁啾:“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她的纤手滑过《荀子》边缘,忽痴痴道:“赵公子,你好惹人喜欢哦!我想和你一起,疾风怒马,千里驰骋,共赏峨眉山水、武陵桃花……不行!那我只有变为男子才成……”
“照儿,要和谁共赏峨眉山水、武陵桃花?还只有变为男子才成?”王月新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头上同心髻,赤金花叶发簪,玉兰点翠步摇,绯色绢丝宫花,身上绛红色对襟褙子,连珠团花牡丹纹绣,内罩银丝轻纱小衫,下面月白色千褶裙,腰系淡蓝色丝绦,垂着玉佩,看起来沉静,优雅。
李清照忙站起来,转身道:“母亲……”
王月新缓缓走近女儿,端然道:“前几日学的《道德经》,会背了吗?”
李清照满面盎然:“会背了。”
王月新见女儿头上的金边绢宫花歪了,便替她插好,淡然笑道:“道家的清静无为,指的是居庙堂之高寻求无为之治,处江湖之远清静自守。无为,不轻举妄动。居庙堂者要以少私寡欲约束自己,无为可用于国家大治,官府无为,百姓自治……”
李清照凝神倾听,忽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妇人旋风般扑进来,跪地哭道:“夫人,快救救我的翠儿啊!她被兰渊看上,无奈与喜欢的李崇私奔,现被兰渊抓去,要以通奸罪论处。李崇是你李氏宗族啊,夫人宅心仁厚,不能看着他们被人处死啊……”
王月新忙扶起衣着破烂的妇人,正要说话,却听窗外响起一声冷笑。人影在镂花窗口一闪,兰棂神情桀骜地立在门外,脂粉浓厚,遮不住戾气和邪魅。头上累丝金凤,点金滚玉步摇,石榴红锦缎褙子,臂上紫绡,丫鬟和手拿棍棒的小厮左右侍立。
哭泣的妇人一看到兰棂立时面无人色,忙朝王月新身后躲避。兰棂的三白眼瞪得甚是吓人,指着妇人斥骂:“你女儿和野汉私奔败坏世风。我哥哥惩奸除**,抑邪扶正,维护天道。你这贱妇不知廉耻,还到处胡说八道?带走!”
“横行霸道!”王月新忙将那发抖的妇人护在身后,扬声喝道,“快来人啊!”
霍管家听说兰家人闯了进来便知不妙,忙纠集了家奴朝这里奔来,老远喝道:“堂堂李府,礼仪之家,谁敢在此逞凶!”
一群手执棍棒的家奴将兰棂等人围住,举着棍棒,齐声喝道:“谁敢在此行凶?管叫他有去无回!”
“我们前来捕贼,谁敢阻挡!”兰府小厮也不示弱,为首者厉声喝道。
兰棂朝前两步道:“进士府一定要为虎作伥吗?”
王月新抱臂冷笑道:“开眼了!往日只听说指鹿为马,今儿竟见到虎猫不分,好笑!”
李清照冷声道:“哪里是虎猫不分?一贯的诬假作真,黑白颠倒。”
一群下人都跟着道:“诬假作真,黑白颠倒!”
兰棂见霍管家等人虎视眈眈,料想也无胜算,眼珠一转,朝王月新道:“多有打扰进士夫人,甚为愧疚。本姑娘要带走盗贼,请高抬贵手!”
李清照在母亲身旁道:“这里是礼仪世家,宣扬孔孟之道的地方,请不要贼喊捉贼了。”
兰棂的三白眼乱转,冷笑道:“宣扬孔孟之道的地方,还有私会男子偷钻岩洞的妇人?”
李清照涨红了脸,双眸泪光盈闪:“我我我……我和他……”
“我我我,我和他,在岩洞里睡着……”兰棂说着朝左右挤眼,下人们纵声大笑。
李清照掩面大哭。王月新气得发抖,竭力镇定道:“信口雌黄、恶口诬陷,如最犀利的剑刺伤人心。还请兰姑娘自重才是!”
兰棂挥臂如剑:“进士夫人,该自重的是你的女儿!”
李迒挣脱乳母的手,上前推搡兰棂:“走开走开!我不让你在此撒野,诬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