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评斯温伯格尔组诗(第2页)
他从不愿把澡洗
一旦给他洗了澡,飞快地
他便用灰土把自己抹得脏兮兮。
皇帝曾驾临
爬上七级窄而陡的楼梯
母亲想去找一条毛巾
为脏孩子擦洗。
恰巧,连一条毛巾都找不着。
皇帝于是走了
没等孩子把他观瞧:
孩子没机会把这要求给提了。
诗人站在不愿洗澡的孩子这边。他认为,孩子将因没洗干净而遭受实际损失的情况,只在一系列偶然事件重叠时才会发生。皇帝并非每天都会费力地爬上七级窄而陡的楼梯[,因而皇帝爬上楼梯便是一个偶然]。但这[一个偶然]还不够,因此,他还恰恰选择了一个连一条毛巾都找不到的家庭作为私访的对象。这首诗不连贯的措辞风格暗示我们,此处多种偶然相互叠加颇有些梦幻色彩。
或许人们在此还能想到这个脏孩子的另外一个袒护者或者说辩护人:傅立叶(Fourier),他的法伦斯泰尔(phalanstère)不仅是个社会主义的乌托邦,还是个教育的乌托邦[48]。傅立叶将法伦斯泰尔中的孩子们分成了两大组:petitesbandes[小群体]和petiteshordes[小部落]。前者必须从事诸如园艺建设等使人愉快地工作,而后者则要完成那些最脏的任务。每个孩子都可以自由选择他到底想加入哪个组。那些决定加入小部落的孩子们是最受人尊重的。在法伦斯泰尔中,所有工作在展开之前都得先经过这些孩子们的手;虐待动物属于他们的职权范围;他们骑着矮小的小种马风驰电掣般横穿法伦斯泰尔,而当他们聚集起来劳作时,短促的喇叭声、汽笛声、教堂钟声和定音鼓声则会同时震耳欲聋地响起。傅立叶认为,小部落的成员在工作时有四大癖好,前三者分别是高傲自负、不顾廉耻、拒不顺从。而最重要的则是第四条:soǔtdelasaleté,即喜爱污垢。
读者可以再想想那个脏孩子,然后自问:他之所以用灰土把自己弄脏,或许是因为社会未曾有效地利用他对污垢怀有的**与喜爱吧?他之所以这么做,或许只是想作为一块绊脚石和一种模糊的警告来阻挠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行吧(在那首古老的民歌中,驼背的小人儿将料理得井井有条的家搅得一团糟糕,此处的脏小孩与这个驼背的小人儿不无相似之处)?若傅立叶所言在理,那么,在错失与皇帝的偶遇时,这个脏小孩便并未遭受多大的损失。一个只愿看见干净孩子们的皇帝,他并不比他所探访的受限臣民更重要。
评诗歌《李子树》
李子树
一棵李子树长在庭院里
它矮小得简直不可思议。
周围有道栅栏将它保护
这才没人把它踩倒或碰触。
这个小家伙长不了更高
是呀,长得更高,它多想把这心愿了。
可它根本不可能长更高
它得到的阳光太少太少。
它说它是李子树,这几乎让人难以信服
因为它从未结出一个李子
可它就是棵李子树
这可从那片叶子上看出。
有一个例子能证明[布莱希特]这种抒情诗的内在统一性及视角的多样性,这便是风景进入其不同组诗的形式。在《家用祈祷书》中,风景主要表现为洁净如洗的天空,天空中偶或漂浮着轻柔的云朵,天穹下生长的植物带着鲜亮刺眼的花柱,远远地便显得轮廓清晰。《民歌、诗歌、合唱曲》(”LiederGedichteCh?re“)中的风景所剩无几[49];风景被贯穿了这些诗歌的“冬日雪塔”给遮掩了起来。在《斯温伯格尔组诗》中,风景偶尔出现,显得淡薄且若有若无。它如此淡薄,以至于为建造“庭院中孩子们的秋千”而打入地下的那一根根木桩都得算作风景。
《斯温伯格尔组诗》中的风景,颇似布莱希特的一个故事中一个名叫科伊内尔的人所喜爱的风景。朋友们得知,他钟爱其廉价租屋的庭院中那棵艰难地活着的树。因此,他们请他去森林里看看,而科伊内尔先生对这个建议的拒绝则使他们无比惊讶。您不是说过,你钟爱树木么?科伊内尔先生答道:“我说的是,我钟爱我庭院里长的这棵树。”这棵树与《家用祈祷书》里那棵被唤作绿(Green)的树应该是同一棵。在那里,诗人在一个清晨与它进行了攀谈,并表示了对它的景仰。
大概并不容易吧,攀升如此之高
跻身于房屋之间,
如此之高,绿,以至于那
风暴能将您够着,就如今天夜里?
这棵被称呼为绿的树将它的树尖暴露于风暴中,它尚源自一种“英雄般的风景”。(诗人至少还与这种风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他在称呼这棵树时用的是“您”)日久月长,布莱希特对这棵树的抒情式关注逐渐转变为对中等的、枯萎凋谢了的事物的关注,由此,布莱希特变得与那些让窗户朝着庭院开的人相似了。在《斯温伯格尔组诗》中,毫无英雄气息的一棵树是一棵李子树。它得靠一道栅栏的保护才能避免被踩踏的命运。它不结李子。
它说它是李子树,这几乎让人难以信服
因为它从未结出一个李子
可它就是棵李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