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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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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串儿站在一旁看胡老板给矮胖男人点钱,她第一次见那么多钱,阿娘攒一年的钱也没有这么多。

原来自己这样值钱,金串儿偷偷想着,随即她又想到阿姆塞给章婆婆的银子,不知道这些钱与那些钱,哪些更多一点。

金串儿并没有在胡老板处停留很久,当她被领到房间时,她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自己又一次被贩卖的命运,这一次的买主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漂亮的男人。

金串儿学的字不算多,她匮乏地词汇里找不到别的词可以来形容面前的男子。他的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柔白,他的眼睛比烟雨还要朦胧可怜。

那人浅浅扫一眼屋内,缓缓坐下,既不动桌上点心,也不喝胡老板特意沏好的茶水。

胡老板陪着笑,把早备好的女孩子一个个叫上前。

轮到金串儿时,她恭敬谨慎地行礼。阿姆教过她,在外要勤快、要恭顺、少说话多做事,她都记得。

“叫什么名字?”

金串儿听到那人问。

“奴婢名为金串儿。”她低着头答。

“官话不错。”漂亮的男子不咸不淡地夸一句,“哪里人?”

胡老板抢着说道:“南边来的,家里没别人了,您也知道,这两年光景不好。”

男子没出声,只从眼尾瞄向胡老板。

花楼最是鱼龙混杂,金串儿长居其中,也懂得看人脸色,来人这是不满胡老板插嘴,看来不是好脾气的主儿。

“去倒碗水来。”男子吩咐她。

桌上有一盏茶水,原是胡老板斟的,男子连手都没伸,胡老板只能不尴不尬放在桌上。

不过金串儿不会多想,叫她做什么,做就是了。她重新捡一只杯子,注入大半盏茶水,连杯带托,稳稳当当地举到男子面前。

男子不接,金串儿不能像胡老板一样自作主张放下,只好一直举着,幸而水不烫,又有茶托相隔,不然不等胳膊酸,手指先要烫得端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串儿手上一松。男子接下茶水,搁在手边桌上:“就她吧。”

说罢,男子起身便走。胡老板急忙跟上,满脸堆笑地送男子出门,金串儿这才能抬起头来,空荡荡的椅子上冰凉凉的,没有残存的热意,也没有弥漫的熏香,桌上两杯茶水并排摆着,一口未动。

金串儿在很久后才知晓,买下她的是郡主府,那位漂亮的男子是内侍。她跟一名叫豆苗的姐姐学了很长时间的规矩,行止坐卧、言谈礼仪,细致到洗手的水该是什么温度、盖茶壶时怎样不发出声音。

金串儿尽力做好每一件事,豆苗姐姐教导她们,府上有位小主人,她们以后便是小主人的侍女,照顾小主人起居、陪小主人玩耍,最最重要的是听小主人的话。

做事,听话,都是金串儿擅长的。

然而留在府上,不是只会做事听话就足够。

金串儿站在厅中,对面是买下她的秦中官。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二人,门窗紧闭,幽暗又空旷。

“金串儿,扬州人士,你知不知道妓子是最低等的贱籍,就算赎身也依旧是贱籍?”

金串儿惊恐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秦中官嗤笑一声:“人牙子买的那些假户籍,骗骗一般人家也就罢了,你生母是谁,如何来到京城,一路经过哪些人的手,稍微一查,就都一清二楚。”

寒气从金串儿脊背中渗出来,她再一次被惊慌包围,她说不出半分辩解的话,一张嘴,仿佛立刻能听到牙齿相叩的咯响。

“我可以容你留下,”男子的语气冰凉,如同那两盏摆得整整齐齐、无人再动的茶水,一滴接一滴,敲打在金串儿心头,“但若被我发现你有貳心,便回你的扬州去。”

金串儿不知该感激还是庆幸,就像一把闸刀,在落到她脖颈上的前一刻停止,而金串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闸刀重新拉高,继续悬在她头顶。

她更加拼了命地努力,只为了能不回扬州去。

上天似乎终于眷顾她一次,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日子,她与其他年龄相仿的女孩一齐被带到一间华美的屋子。

铺着柔软绒垫的榻上,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女孩歪靠在小几上,自己一人打棋谱。见着她们进来,榻上的人偏过头,懒洋洋地听她们报上姓名。

轮到金串儿时,她稳步上前,姿态端庄优雅地行礼问安:“奴婢名为……”

“她原先的名字不好。”隐在暗处的秦中官突兀地打断她,面向矮塌说道:“重新取个吧。”

“是吗?”金串儿听到身前传来如风撞碰铃般清亮幽致的声音。倚在小几上的郡主笑意盈盈地看向她:“那就叫……叩云,如何?”

自此,府中再无扬州的金串儿,只有最细致、最得体的叩云。

那些往事太久太久,久到叩云刻意忘记。刚刚离开扬州时,她还会日夜思念阿娘与阿姊们,盼着有一日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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