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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陆家被污蔑通敌,他不是不能救,只是那一瞬间的犹豫,那点对陆家的忌惮,让他选择了旁观。
陆家灭门,他确实难辞其咎。
“果然是上天有眼吗?”弘庆帝喉结动了动,心头涌上一阵艰涩,或许这就是报应。
可到底身居高位多年,他很快收敛心绪,压下眼底的复杂,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直看向黛莺和,缓缓开口,“时候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与此同时,官道上尘烟滚滚。
宣毕渊勒住马缰时,北境军的旗帜已在前方土坡上展开,黑色的“北”字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旗下阵列整齐,甲胄泛着冷光,十万大军静默伫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北境军主将苏赫巴鲁一身玄铁铠甲,见宣毕渊带着亲卫过来,翻身下马迎了上去,面上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倨傲,“宣大人倒是准时。”
“北境军长途奔袭,将士们辛苦了。”宣毕渊对这份倨傲视而不见,脸上挂着淡笑,目光淡淡扫过北境军的军阵,语气平和,“我已让人在前方村镇备了粮草,可先让兄弟们休整半日,养足精神。”
苏赫巴鲁挑眉,没料到宣毕渊如此周到,却也不推辞,只淡淡道,“宣大人有心了,不过天都近在眼前,粮草之事不急,倒是之前咱们约定破城之后,天都内的财物与官职分配,还需再确认一遍。”
“这是自然。”宣毕渊从袖中取出一份文册,递了过去,“将军请看,这是我拟好的分配清单,若有不合心意之处,咱们还能另行商量。”
苏赫巴鲁接过文册,快速扫了一遍,见上面的条款与他事先和陛下商量的差不离,极合心意,便将文册收进怀中,语气缓和了些,“宣大人是个爽快人,领兵攻城一事,本将等着宣大人消息。”
“放心。”宣毕渊点头,目送苏赫巴鲁转身回营,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淡了下去,眼底的温和被冷意取代。
待北境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土坡后,宣毕渊身旁的护卫低声道,“大人,苏赫巴鲁此人野心不小,北境更是对大梁虎视眈眈,日后怕是难控。”
“难控又如何?”宣毕渊声音冰冷,眼底翻涌着狠绝,“北境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待天都破,事成之后,深入大梁腹地的北境军无援军相助,无粮草补给,我再放乌信领兵来天都,他们也不过是瓮中之鳖,任我拿捏。”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嫡子生前最喜欢的物件,指尖触到玉佩的冰凉,心底的恨意更甚。
嫡子与亲弟,皆被雁萧关亲手斩杀,可弘庆帝却处处包庇凶手。
“我儿与我弟尸骨未寒,冤屈未雪。”宣毕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话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雁萧关杀我至亲,皇帝视若无睹,既是大梁先负了我,那也勿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毁了这腐朽的江山。”
宣毕渊望着天都的方向,眼底的狠厉像淬了毒的冰。
第290章
中江顺州最靠近东北的地界,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镇,名为太平镇。
天刚蒙蒙亮,守将周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报信兵闯进了周昌的住处,“周将军,大事不好,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正沿官道往天都方向急行,沿途已经掠过三个小镇,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太平镇。”
周昌一把拽过急报,只见急报上清晰写着,那支队伍每到一个小镇,只提一个要求,“交出半数存粮,否则便攻城。”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急报末尾附着一个临摹而成的章印,即便章印边缘有些模糊,周昌也一眼认出,那是太子的私章。
“乱贼?”周昌低声自语,随即摇了摇头。
这哪是什么乱贼,分明是太子麾下的士兵。
原来在中江横行的乱贼居然是太子手下,太子此举是得罪的满天下的豪强门阀啊,他还能如愿登基吗?
即使登基,在豪强门阀的报复之下,又焉能坐稳皇位!只是上面人如何想法,他岂能左右,眼下他尚有难关横在面前。
太平镇不过是个千人小镇,守兵满打满算才三百余人,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全靠外围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防御。
周昌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去召集镇里的乡绅和老兵议事,不大的议事堂里,气氛比腊月的河水还要冰冷。
“周将军,交吧。”乡绅王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开口,“咱们这镇子小,人少兵弱,他们要是真动兵,半天就能攻进来,到时候男丁被拉去乱军做盾,女眷……”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昌狠狠瞪了一眼,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可眼里的恐惧却藏不住。
“交?交了咱们镇里老小吃什么?”老兵陈芳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开春的稻种、麦种都在粮库里,交出去了,明年大家喝西北风吗?再说,这是资敌,传出去,咱们都是大梁的罪人。”
周昌坐在主位上,沉默着没说话。他知道陈芳说得对,可太平镇根本挡不住对方,前面三个小镇传来的消息里提过,那群士兵手里都拿着兵器,行进间队列整齐,神情肃穆,一看就是受过正规训练。
他在太平镇当了十几年守将,性子早已被小镇的平静磨得温和,“守土有责”四个字,他从没忘过。
可他更清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让镇上的百姓白白送命。
到这时,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却没立刻开口,只是任由乡绅和老兵们争执,直到暮色渐渐漫进脚边,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争执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太平镇的粮库门就被缓缓推开,周昌让人将半数存粮搬上马车,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堆在车厢里,像压在每个太平镇人心里的石头。
粮库外早已围满了乡绅和百姓,有人指着周昌的鼻子骂他“贪生怕死”、“通敌叛国”,有人哭着跪在地上求他别交粮,“周将军,这粮交出去了,咱们冬天可怎么过啊。”
陈芳带着一众老兵站在人群最前面,每个人眼里都通红,握着刀鞘的手青筋暴起,却没人上前阻拦。
他们亦知晓周昌的决定,是无奈之下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