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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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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不解气,还要去找他当面骂他,郑佳辰自知理亏只能唯唯诺诺。

苏妈妈当然也只是说说。

程弈鸣出院之后的那几天,某个黄昏很美的午后。火烧云将大半个天空点燃成莫奈的印象派。北方的黄昏的美便这样肆无忌惮地显现出来了,丝毫不怕被别的,比如太阳、星星或者只会在晚上才羞赧地露出一点点娇媚脸庞的月亮嫉妒。

苏微微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美好时候与郑佳辰不期而遇。

说不期而遇也只是苏微微单方面的想法,郑佳辰可不这么认为,为了这个所谓的“不期而遇”他可是足足煎熬了一个多月。

这也是那年她最后看见他的时候。

他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她身后喊他的名字,他的自信满满在此刻早已崩塌沦陷,唯剩可怜兮兮的祈望。

她根本就不想给自己和他面对面的机会,只是低下头急急地想要逃开他的跟随。他喊她的名字,她不应,最后他没办法只好鼓起勇气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是我不好,微微,我跟我妈妈摊牌了,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子让你受委屈了。”

她不说话,想要挣脱他的手腕,他抓得更紧,这样急切的郑佳辰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若是在先前,她该有多开心,只是此时此刻,除了带给她更深的痛楚,别无他用。

他近乎讨好地继续说:“其实不按照那样的路去走,也可以的啊,我想过了,并没有那么绝对,是我之前太死脑筋了,微微,对不起……”

“就是这样,”她终于开口,狠狠心说出那番违心的话,“郑佳辰,就是这样,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吧?之前就算了,你有自己的成长轨迹,我懂那有多难,所以我可以退让,因为我以为那不是你真实的想法,至少不是你能做的选择。好吧,谁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和命运。我不怕这些,你知道我怕什么,我怕我选择了,你却根本就不想要我的选择。后来你要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觉得世界也不过如此,我觉得命运就是扯淡,只要它们遇见了我这种人。那时我觉得你的自私是可以理解的,那至少可以片面地说是你的责任,是你的尊严。可是现在呢?我越来越觉得我看错你了,你什么都没有,而你现在连从前的那点宝贵的东西也要丢掉不要了。你自私可以,我不怪你,谁不自私,但你怎么可以违背那些爱你的人的意愿。你想想你的妈妈,还有,想想你的爸爸。郑佳辰,别傻了,傻瓜不是我,真的,是你。你才是最笨蛋最自私最无情无义的那个,你不会不知道吧。从前是我不知好歹,我错了。我不要了行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你说的,你以前还能看得清,为什么现在却反而糊涂?你想想,凭什么?你凭什么?”她一口气说完。她还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跟他说过话,从前的她面对郑佳辰,都是小心翼翼上加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她没有注意,就伤到了他脆弱的自尊心,现在她不怕了,相反,她从前害怕的倒成了此刻她无比期待可以由她带给他的唯一。

他几乎是浑身颤抖地看着她,不敢相信那一番话是从他的丫头嘴里说出来的。

她又要走,他还是不放手。她苦笑一声,斜睨他,说:“放手吧。”

他无动于衷。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无可奈何地问他。

他还纠结于她是怪他不够担当,只能说:“我发誓,一定不会再有之前的事情了。”

她冷笑一声:“郑佳辰,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不关这些事情。好吧,就算有这些原因,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看清楚了你,也看清楚了我,我们不合适。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吧?”她伪装出嘲讽的口吻,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她的演技竟是这样炉火纯青。

他的呼吸急促,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但又被巨大的悲恸瞬间浇灭,他沉浸在炼狱最煎熬的冰与火之间,冷热交替,让他几乎晕厥。他真有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是他没办法,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觉得在她面前,他变成了一个木偶人,身上的所有线不再是属于他自己,而被掌控在一个无形的大手里,这只手就是面前的这个忽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女孩子。他觉得自己真是活该,这场战争本就是他挑起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是最后那个狼狈的失败者。他从头到尾都在想着苏微微会出什么招,他甚至都想好了接招的方式,比如彻底的沉默和冷漠。

但她什么招式也没有出,她甚至连认输都不算,她只是把他早已准备好的招式剽窃然后还治其人之身。

正像她最后离开时对他说的那句冷若冰霜的话:“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就不要硬挤进彼此的世界,反正结果总是一样,何必呢。”

郑佳辰再无他言,只是觉得浑身彻骨地冷,直到苏微微走出他的视线,他才缓缓地意识到她的离开,干涩的眼眶瞬间弥漫满眼泪。他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踉跄着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用赵宣扬的话来说就是,当时的郑佳辰简直跟刚刚死过一次一样。那神色木讷,那眼神呆滞,那脸色灰沉,直接不用化妆就可以去北影门口蹲点扮行尸走肉。

程弈鸣没想到的是,那天遇见蹲在地上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苏微微,竟也是最后一面。

他刚刚打完网球,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花坛边,琢磨着有点像苏微微的影子。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她,招呼了两声都没答应。待他耐心地蹲下来,才发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弈鸣着急了,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哭,也说不出来话。

程弈鸣急得想要立刻撞墙:“谁?谁欺负你了?”

苏微微摇摇头,眼泪哗啦啦掉了一地。他拉她起来,她不起来,他就陪着她蹲着。他顾不上手里的毛巾是刚刚自己用过的,给她擦眼泪,她躲闪着,他只好任由她去哭。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程弈鸣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对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无望。

后来终于让他猜到。

“是因为他吗?”他认真地盯着她,她的眼神扑闪了两下,睫毛上下翻飞,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看来他是说对了。

“我去帮你找他。”他起身就要离开。她急忙拉住他,顺带着被拉得站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眼前忽然一黑,可能是蹲久了,可能是哭了大半天身体吃不消,总之她无比狗血地晕倒了,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程弈鸣一双焦虑的眼眸。

以前苏微微总想着,那些偶像剧里女主角晕倒的场景真的是已经假到了不需要智商的地步,她也总想着,人怎么能说晕倒就晕倒,难道不会自己控制一下吗?就一定要晕倒才浪漫才撕心裂肺才抓人心么?

等到一切轮到她身上,才知晓原来晕倒这回事儿,还真是不凭借人的意志力可以阻止的。那种感觉,那种天旋地转,紧接着黑暗降临的窒息感,让她在虚妄的须弥世界里徘徊又徘徊,直到她再次醒来,一切都已不是先前的模样。

舅妈急切切地说:“天杀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

舅舅在一边安慰她:“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和你舅妈呢。”

5

苏微微没有像所有晕倒后再次醒来的人那样问及自己身在何处,因为她知道那个属于爸爸妈妈的结局,至于过程,原谅她记忆中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已经帮她屏蔽掉其中的纠葛。

她那时是真的不能再想起这一切的真实原委,下意识为她编造了一个绝佳的自我流放出口,在这个出口里,她不至于连生命的权利都被剥夺。医生也说这个事情不是很常见,但发生的可能性是有的。舅舅和舅妈索性顺水推舟,堵截了一切外界的因素,后来生怕力所不能及,便将她发送到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

医生也说了,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恢复,至于是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一个小时后,也可能是去世前的那一秒所有屏蔽的记忆迅速闪现。但回到熟悉的场景有助于她的恢复,不过恢复这种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

苏微微不知道她是该庆幸自己的后知后觉还是该诅咒自己懦弱的下意识,后来当她下意识里越来越压不住那一段记忆,当郑佳辰那一番话成为她记忆倾泻的出口,她终于将散了一地的真实的珠子串联成完整的项链。才知道那天自己晕倒之后,是程弈鸣送她去的医院,给她爸爸妈妈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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