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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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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所言即是,我们也是这样估计,想是金国故意借失窃之事前来挑起战端,抑或是金国内部另方人马想以此破坏联姻之事。”李纲点头,“但怪就怪在后头:金使既然提了,朝廷就不能不给他们个说法。皇上便下令追查,却不料那画竟又找到了,更不料那画是在一家古玩铺里找到的,然后再查,却又是从一家当铺买入,再查则又查到酒楼一间……”

“而那些都是原本云楼的买卖吧?”是问句却并没有疑问的语气。

李纲沉重地点点头:“非但是这样,更有看守永乐宫的侍卫偏偏是王彦等义军。”

云倦初抬眸望着他:“朝廷是怀疑他们?”

李纲更重地点点头:“王彦等人已下了狱,虽没什么确切凭证,我也已暗中着刑部的人不许亏待,再好好查查,但金人那边催得又紧了,我担心朝廷不论如何都要推出个人来交差啊,所以才来……”

云倦初沉吟了会儿:“丞相想区区在下能如何救他们呢?查案?我不是捕快;求情?我一个‘死人’。”微笑的眼波澄澈如镜,冷冷的光华流过,“丞相方才与我说了这许多,我也想反问一个问题:丞相相信王彦等人无辜吗?”

李纲迟疑。

云倦初便轻叹了声:“我明白了。这不是无辜不无辜的问题,也谈不上相信不相信。其实这些根本就不是一国丞相所当忧虑之事。至此,草民只想再问丞相您一句:您此来要求我保的到底是谁?”

一句话中尊卑立现、立场已明,李纲被他话噎得一愣,心里却并不生气,反觉此来有望:云楼公子再冷也并非太上忘情,他越犀利倒表明他越上心。也不隐讳,立时直言道:“公子猜得不错,身为一国之相,李某的确不会为区区几个山贼出身的兵卒跑死了六匹马,赶了千里路,更不会为了这几条性命来耗费公子你的心力。我此来为的乃是大宋江山。”

大宋江山?闻言,云倦初淡然一笑,转眸望向窗外:雪已下得更大了,漫山遍野的洁白,还有压抑不住的几点梅红——寂静,悠远,宁定,这片如画山河,究竟,该用哪个词来形容?又仿佛哪个词都形容不好——那终究放不下的一份眷念爱惜。片刻,他终于问道:“太行山现在已有多少人?”

于他的敏锐,李纲并不意外,心中一喜,忙回道:“十万。”

云倦初却有些意外:“怎还会有这么多?”

李纲解释:“这虽是号称,但依我看五六万也总是有的。公子有所不知,义军虽已受了招安,但朝廷也只安排了王彦等几个首领的差使,其余的则令其或归乡或从军……”

“这些人若有乡可归,一早就不会上山!”云倦初苦笑,“……从军?谁给他们粮饷?”早该想到的,或是一直就心知肚明?想着,气息有些起伏,他低低地咳了两声。

心血浇灌的花朵却遭人如此摧折,而自身已处如此境地竟还要再被逼挂怀!李纲哪忍再看,已拧了眉,红了脸:“自公子去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便仍留在太行山上,而云楼方面,据我手中消息所报,也仍不时接济他们。虽然王彦和方老爷两边都已十分注意收敛,并且在逐步军归军,商归商,切断二者联系,但一时半会儿,毕竟还难以做到让两者真正无干。”

终究是自己留下来的残局啊……云倦初闭了眼,神色似倦似惘,又问:“朝廷已要对太行山用兵了?”

“还没有。但只怕就是眼前的事了,太行山义军重聚,口号‘杀金狗,救首领’,如此非常时期,朝廷是断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更只怕朝廷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要将这股民间势力一举扑灭,他虽为朝廷重臣,却也不忍忠义之士惨遭屠戮,累卵河山又少道屏障保护,这才会不辞辛劳千里赶来。

云倦初久久沉默,蹙起的眉心中不知凝聚着什么,李纲只见他斜飞入鬓的长翎淡薄,鬓上更淡的霜华萧索,却依然……光华闪烁。

良久,云倦初终于睁了眼,轻轻一笑:“丞相想我走一趟?”

说得没错,李纲一时却不敢点头:他竟——来时也想过许多可能,他或会推辞,或会运筹帷幄——于他今时今日身体境遇,他作哪般选择也都没错。却没料他竟直接选了最难走的一途,却也是最有效的一途。正想着,却听门响。

清冷的气息夹着几片雪花钻了进来,紧跟着是一个小小的脑袋——“云……”刚叫了一声,瞧见了李纲,便又要缩回去。

云倦初却已见了他,便笑:“二毛,进来吧。”

那孩子便进来了,一身硬邦邦的棉袄,大约是旧棉花做的,还有些气味,脸蛋倒还洁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住瞥向李纲。

李纲自也在瞧他,却见云倦初笑得温和,修长手指放在那孩子的破棉袄上,透出种温润的白净,给二人介绍:“这是邻居家的孩子,小名二毛。二毛,这是李大叔,你别怕,他是我的朋友。”

“二毛哪里怕了!”孩子扭扭身体,“云先生,你干吗不告诉李大叔人家的大名!”

李纲诧异,云倦初转头对他微笑:“乡下孩子,来我这里读书,我就给他起了个名,还没过了新鲜劲呢,逢人就炫耀。”

李纲更诧异:“上你这儿……读书?”

“我和挽卿初来乍到时多亏了乡民友善,接受了他们不少关照——挽卿现在那小酒铺就是他们帮忙盖起来的。而我,也不会什么别的,只有腹中几本书可倾囊相授以作报答。”云倦初神色宁定,笑笑的拉过二毛,“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是希望能教他们明个理,识些字就行了。”

“云先生……”二毛憨憨地笑着,孩子并不知面前这温柔浅笑的是怎样一个人,他要教的又是怎样的道理,他只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好像是这小山村里的一道光,他自己,还有村里别的小朋友,不知不觉就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纲不知自己心里是怎生滋味,勉强一笑,问那二毛:“那二毛的大名是什么呢?”

二毛骄傲地大声道:“周平!”

李纲一愣,原以为……随即哑然失笑: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呢?平凡平静,是不光给他起名的人,乃至是天下所希冀的吧?转眸看去,见云倦初神色安宁,正问那孩子:“这么冷的天,今天又没课,你怎跑来了?”

“先生,我知道没课——师娘不是早说了吗,要明年开春才准你再给我们讲课的!”话一出口,二毛忙掩了口,抓抓头,“呵呵,二毛不是有意说先生怕老婆的……”

“二毛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呀?”云倦初忙打断。

二毛识相得没再越描越黑,回道:“我爹今天打了只野兔,我娘让我拿两条兔腿来给先生!”说着便将血糊糊的兔腿往云倦初面前送。

闻到那味,云倦初下意识地皱眉。李纲见状,便替他提溜了过来。云倦初望着他笑了笑:以前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现今竟会不习惯了,是丢脸,还是……幸福呢?

但让当朝宰相手提两条兔腿也实在不象话,幸好女主人及时进了门,见李纲模样,不由莞尔,伸手提过兔腿,放到旁处,又拿雪搓了搓手才又过来,看了桌上的残茶,便道:“茶喝完了?”显然没有再倒的意思。

云倦初拉过她手,她便挣:“凉呢!”他握得更紧:“待会儿就热了。”她觉察到了什么,五指反过来紧紧扣住他的。

大约只有二毛全然不知个中气氛,也学着苏挽卿抓了把雪搓手,然后也奔进来:“云先生,我手也凉呢!”

“臭小子!”苏挽卿给了他一个板栗,一手抓起他小手,“师娘给你暖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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